妙文
今天报上看见两篇好文章。第一篇是孙传芳对天刺血的誓电,大约有一千五百字之长,我因为他到底说的不知是什么,所以不能加以批评,但是妙语实在多极了。我读到“夏超一署名降表,即降于一无赖少年许宝驹之次”,不禁失笑;这并不单因为许君是我所认得的缘故,(他是北大的某系出身,)实在因为在这一句话里“直觉”地感到投壶先生们的微妙的心理了。文中乱引许多人名,什么张巡石敬瑭丁公之类,末后又有什么皇天后土,诛殛我妻子等怪话,我又“直觉”地感到,这可不是那位老先生的手笔么?论起文笔来呢,某先生的当然还要古奥点,至少也要“亨”点,但是,君子恶居下流,他的晚节不检,就未免容易招人家之猜疑了。总之,无论是不是他老人家的大笔,这篇文是必传的,我已经把它剪下来,将来江绍原君增订“诅盟”那一篇论文的时候,还想送去给他做资料呢。
其次,是广东省政府解放婢女的一篇布告。这是用骈文做的,——讨赤的朋友们恐怕听了要吃一惊!中国人似乎有一个老脾气,凡是一切告示批判之与女人有关者总是须得用四六文写,这才算合式,或是风流。我们在笔记或小说上看过了不少,现在那个赤化的广东也逃不出这个定例。布告前后有这样的话:
“照得女卑为婢,许慎会意而说文,罪没入官,缇萦舍身而赎父。……
“从此出头有日,婢也而可作夫人,濯足升天,善哉而皆为信女。”
这实在不大高明。我想对该赤省政府的主稿人员致词曰,这何必呢?这种叫人看了发冷的玩艺儿还是让孙联帅他们去弄去罢,你们干脆地赤化就算,咬嚼这些文字作甚?同时又想对联帅致词曰,您放心罢!他们赤党还在这里做骈文,可见是并不十分恶化:总不会是加伦指挥他们做的。我可以相信他们五年内不会共产,虽然公妻不能保证:就是在联帅节钺之下的上海岂不也就有许多公的妻,挂着招牌,或沿路拉人,叫大众去公,而警厅与捕房会抽捐公许的么?——噢,我是说这里娼妓总还是有的。为恐怕低能的人误解,终于只能说穿了!
十二月二十九日。
* 刊一九二七年一月八日《语丝》第一一三期,为“闲话集成(三十四)”,署名岂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