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顿学风之系统
    北京政府所历来想做而做不成的整顿学风这件大事业，现在居然办成功了。九校算是合并改组了，其实有许多部科还是依然故我，一点不受到影响，单是换了一块招牌罢了，其中最受整顿者只有北大文科与艺专。艺专因为有“男露阳物女露阴户”的关系，非严办不足以维持世道人心。这是别一问题，至于非拆掉北大文科不可的原因却有更深远的历史。民国以来以北大文科为目标的整顿学风运动已有过两回，其一是林纾时代，其二是章士钊时代。林纾只是一个卫道的清孝廉，手里并没有政权，因痛恨《新青年》之捣乱。又有北大学生张寥子等的挑拨，所以会同林白水的《公言报》（安福部机关）高唱打倒北大，但是不幸没有成功，还连累了张寥子被斥革了事。在章士钊时代，情形却绝不相同：章士钊是“忝侍政席”的教育总长，北大的内应则是东吉祥派，即所谓正人君子，也即是现代评论派之一部分（？）。正人君子平日的宣传便是说，北大中理科胜于法科，法科胜于文科，而文科中又以某系为最坏，此即西莹先生“某籍某系”之说是也。不幸章士钊虚有其表，虎头蛇尾，费尽气力以与“巴尔干”之毛丫头相打，将肃清北大之事因循不举，而机会如鸟飞去不复来，终于与执政公同下野，重辜东吉祥派之雅属。今也，在镇威军时代而整顿学风之大业终以成矣。夷考其实，则除为了物户问题而艺专发生纠葛外，一切举措固无有不与章士钊暨东吉祥派之意合者，特别是以史鼐为文科教务长，以孙雄为“某系”主任是也。这个年头儿的这种设施原是当然之至，倒是妄肆讥评的人不免有不见过世面之诮，吾辈亦何必自去找寻无聊乎，我这里所欲阐明者，不过是这一点：此刻现在之整顿学风即继章士钊未竟之绪，而其道统则承自东吉祥之正人君子云。——或曰，现代派已全体加入国民党矣，而此间则安国军也；夫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乌在其能承道统也？答曰，唯唯，否否。夫道若大路然，大家都可以走也。君不见北方讨赤之业，南方以清党完成之而更有出蓝之誉欤？君犹有党派南北之见，乌足以语道统！客乃垂头丧气而退。
    奉宪谕禁止白话文之日，即丁卯中秋前一日也。
    * 刊一九二七年九月十七日《语丝》第一四九期，为“随感录（三十七）”，署名右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