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之礼教运动
    收到在南京教育界的一位朋友的来信，内中有一节云：“南方各校开课者不多，浙江中大未能成立，江苏中大则虽成立而无经费，未能开课，但即使开学也悲观得很。因该大学暗中亦有取缔白话，听说凡新生国文卷用白话写者一概不取，主持者为钱基博，该大学之国文学系主任也。”
    我读此柬已，不禁因钱公基博而想起孙公雄，又因钱孙二公而想起孤桐社主章公士钊，盖我所有二公之印象均自四十四册之《甲寅》周刊得来也。孙公雄在报上署名师郑，以著《读经救国论》有名，上社主书载在《甲寅》九号，自言“落叶诗惓怀故国，恐与足下宗旨不同”，盖大清遗老也，现充京师大学校文科国文系主任，则借才异地古已有之，如清朝之用丁家立及服部，不足为异。钱公基博数上书，分载于二十号以下各册，社主答书中云：“《古文辞类纂》解题及其读法粗读一过，详审为自来谈桐城流派者所不及，以此津逮后学，功用必大。……近馆中拟将同光以来及今存者各家，略师姚氏之例，精选一集，使学生于年尽二百万部《水浒》《红楼》之馀，少以馀力及之，以延文脉于一线，君亦愿主其事否。”而钱公自谦云，“博本不能文，亦实不欲以文名，而朋侪之阿好者辄以能文见誉，且曰此桐城家法也。”则钱公之为桐城正统盖无疑矣。今教育总长兼京师大学校长刘哲既以读经救国为国文系主任，固属人地得宜，而第四中山大学校长兼教育厅长张乃燕以桐城家法为国文系主任，亦当能胜任愉快，想见斯文未丧，异地同心，孤桐社主虽在草野，所当南北向各引一大白以贺者也。南北一心，赤贼不足平，况区区白话哉！
    书至此，又得上海友人来函，此君盖初自汉口往沪者，末二节云：
    “在汉沪得读《语丝》，非常欣慰。在汉之日，每虑礼教废弛，人心不古，及自河南归来，知湘省已通令秋丁祭孔，武汉方面大兴佛化，南北若出一辙，殊途终必同归。天下乌乎定？定于此矣。
    “今晨阅《申报》，见湘省试囚，有科举复活之佳兆，不禁拍案叫绝，谨将记事裁下寄与先生，可向当局上一条陈，亦未始非礼教运动之一助也。”
    呜呼，今日何日，得此种种佳消息耶？吾尝叹北方诸事落后，即复古反动亦不澈底，将来讨赤禁白之大业恐须成于南方青年同志之手：不幸而吾言中，……呜呼，亦幸而吾言中耳，不然，洪水岂不将有滔天之虑，而猛兽又将安所得肉吃乎？
    凛遵功令 谨用文言 束发小生
    不善帖括 应毋庸读 读亦勿卒
    * 刊一九二七年十月一日《语丝》第一五一期，为“随感录（四十八）”，署名岂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