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敌人!警戒!发现敌人!”
哨箭凄厉的尖啸声回荡于城外。
此时已是接近黄昏,缪荫二人刚从林中走出,见到那已近在咫尺的祥云城时,就被一斥候发现。
这骑兵也聪明,似是知道缪荫的可怕,一见到二人便随即远离,同时射出警告的哨箭。
“多美啊。。。”
却似未曾听见这哨声似的,缪荫陶醉于眼前的风景。
从林中出来后,便是城外一望无际的原野和花田,知道此地大战将至,此刻往日那些排队等着进城的人们皆已不见。
只剩下夕阳下满地半人高的花田。
洁白的鲜花在残阳的渲染下,像是沾上了血一般。清风拂过,将那花田压的低下腰身,宛如红色海面上的波浪一般起伏不定。
他抬头怔怔看向了如血的残阳,仿佛沉迷在这醉人的美景中了。
神思恍惚间,他想起了曾经囚君山的林海,他随着那山林天地的呼吸,刻苦修炼;他想起了明月下的走龙原,同样是一望无际的花海,自己和师傅师叔三人,对月当歌;他想起了星空下的花海,可爱的桑如鸣看着自己微笑着,圣洁的如同一个真正的九天仙女。
“真的。。。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柳青芸跟在缪荫身后,毫无心思观赏这美景,她悲哀地问身边这位双手沾满鲜血,双刀饮尽亡魂之人。
祥云城的城主她有些印象,很小很小的时候曾经见过一次,和其他要么凶狠,要么阴沉的大贵族不同,那是一个清瘦的,很和蔼的老伯伯。
她忘了那是一个什么日子了,周围人满脸让她恶心的笑容,不断说着恭维奉承她的话,唯有那个老伯伯变戏法似得从宽大的袖袍中变出了一朵鲜花,送给了惊喜的她。
“白天把它的金诗献给繁星的岑寂,以便为无穷的生命弹奏。若你为残阳而哭泣,那么你将也会错过群星。”并未回答她的话,缪荫突然吟诵起了诗句。
“在那村中小屋时,我的妹妹教会了我读书写字,这是一首我偶然看到的诗,好像是一位叫太戈的文人写的。”
“多么应景啊!不是吗?青芸。”
接近晚间,风逐渐大了起来。
“当你那高傲的师兄想要随手杀了我时,当桑婆婆的头颅悬于高杆之上时,当我妹妹被他们抓走之时,那群仙人和村人真的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柳青芸一时哑口无言。
“我现在渐渐开始明白了,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无法选择,无法逃避,没有退路。”
“你看那无尽花田。就连老天也在为即将发生的而兴奋呢!他提前铺好了画布,我就是那提笔的作画之人。血红的颜料就在对面严阵以待。”
随着哨声响起,城门大开,青衣青甲的将士们如潮水般涌出。
“画笔,画布,颜料都已备好,那作画之人怎能退却!”
缪荫兴奋而残忍地笑了起来,他抽出双刀,缓缓向那一望无际的花海中走去,脱下了彻底被鲜血染红的斗笠和蓑衣。
临近黄昏,温暖的风中也带着些许凉意,将缪荫的马尾和黑袍吹的飘摇在在风中。
事到如今,已无必要再隐藏了。
“那。。。那可是两万精兵啊!!那是一场战争,不是比武打斗!!你这个白痴!蠢货!!你赢不了的啊!!”
柳青芸美目含泪,在他身后激动地呼喊着。
现在就连她也是彻底乱了,她既不希望这个恐怖的人魔死去,也不希望对面那群为国尽忠的男儿们死去,更不希望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师兄弟们死去。
这段时间,随着两人越来越熟悉,她一直避免去想这件事情,她总觉得一切都还会有办法,一切都还没有注定!
前往仙门的路还长,她知道身边这个人魔并不是什么真的残忍嗜杀之人,他只是一头心思单纯的野兽,若是假以时日,她相信自己或许可以感化他,说服他。
然而。。。然而一切发生的都如此迅速,迅速到她还未做好准备,便是再也无法回避了。
迅速到她以为一切都在转好时,命运便狞笑着将那野兽再次一把拽入血与火的深渊之中。
“我们逃走好不好!我们挑选其他道路,尽管会时间长一些,但我还在你手中,你的妹妹肯定不会有事的!!”
可怜的少女啊!稚嫩的想法仍让她抱有一丝侥幸。如果我能劝动爹爹。。。如果最后缪荫能多受些责罚而不死去。。。
对面的军队已经列阵完毕,冲天杀气将那云都搅了个窟窿。尽管相距还甚远,但缪荫已经能感觉到那杀气裹挟着怒火扑面而来,他贪婪而沉醉地深呼吸着,呼吸着晚风中醉人的血腥味。
弓兵在前,步兵在后,骑兵位于两翼,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就那么静静的矗立着。
身经百战的将士们已经无需任何阵前鼓劲,他们的目眦欲裂的眼中,喷涌而出的是无尽的怒火,他们青筋毕露的手中,紧握着的是滚烫的热血!
那些阵亡的弟兄们不甘的嘶吼,现在仍从那林中传出,盘旋于他们耳边。
弓已离弦,再无收回的可能。
缪荫此刻却如处于奇异的冰火之中,他的浑身滚烫,同样热血沸腾,手也激动地颤抖了起来,脑中似有一个嗜血的幽灵,在低声沉吟着“杀吧,杀吧。。。在死之前,杀得越多越好啊!”
而他的心中,却如千年古泉一般沉寂而冰冷。不因外物而动,不因胜败而悲喜,就如曾经在山中参悟剑法时一般古井无波。
不像曾经挥刀,刀中是愤怒及仇恨。此刻他手中的刀,刀中是敬意和沉重。若是有其他选择,他也想避开这场注定的战争。对面那两万男儿视死如归的心,正咚咚如擂鼓般震响在天地间。
对于此次的胜败,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不可预料。
不似第一次见到他的师父八荒行者那般,明知必败。
也不似之前的众多敌人,如砍瓜切菜。
他会如何呢?面对着那两万视死如归的男儿们,他这次还能活下来吗?
慢慢地,他如赏春的游人,缓缓步入那花田之中,半人高的鲜花逐渐淹没了他。
“你会死的啊!!!你这回。。。真的会死的啊!!!”身后少女撕心裂肺地哭喊声,被醉人的暖风送到了他的耳边。
哪怕是入道仙,可破体重生,那也是有条件的,太多的伤和太重的伤口,如断头,腰斩之类,也是无法修复的!
“那你就自由了!”
头也不回,缪荫奔跑了起来,义无反顾,如那击向长空的鹰,双刀化为他的翅膀,掠过身边的花海。
转眼间,那黑衣青年化为一条黑鱼,跃入红色的海中,对着那青色的怒涛巨浪撞去。
“啊!!!!”
远远传来的,是青衣少女绝望地嚎啕声,回荡在这寂静的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