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我下山。。。大宗师傅,为什么我下山那缘之丝就会断?”桑如鸣十分不解,自己下山又不是去玩乐,是要去找她的哥哥啊!!
他们二人的丝线,不应该是纠缠的更加紧密,更加牢不可分吗?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下山会出意外?会死掉?”
“非也非也,哈哈哈,正好相反,你的寿命可还长的很哩!!”大宗再次放声大笑了起来。
“那。。。那您的意思是我会找不到他?”
“非也非也,若是有心,你肯定会找到他的。而且贫僧知道他现在在何方,就是告诉你又何妨?快马加鞭,不出月许,你便是能赶上他的脚步了。”
大宗再次摇了摇头。
“那。。。那是为什么??”
桑如鸣更加疑惑了,她一头雾水,这和尚好生莫名其妙,自己既然不会死,也能找到缪荫,那为何还说自己和他的缘之丝会断?
难道是说。。。他会变心?
这念头刚从心间浮现出来,便是被桑如鸣迅速否决掉了,打死她都不会相信自己的心上人会变心。
“哎呀,大师,您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如鸣好不好啊?”
桑如鸣眼珠一转,开始嘟着嘴撒娇了起来。
“哈哈哈,小丫头,你这招对别人有用,对贫僧可是没用啊!”大宗见到桑如鸣这幅样子,不由得笑的更加大声了。
“好了好了,贫僧告诉你罢了。因为你若就此下山去找他,那么最终陪在他身边的,将是柳青芸那女娃,而不会是你。”
“什么!!”
桑如鸣愤怒地尖声叫了起来,她一张小脸气得通红。
“怎么可能!!那个臭。。。那个女的怎么可能!!!”
“哈哈哈哈,别着急,别着急。我问你,你可知现在柳青芸在干什么吗?”
“在干什么?”
“她已经决定不去找那小子了,而是要在山上刻苦修炼,直到那小子回来。”
“那。。。那又如何?”桑如鸣气鼓鼓地说道。“我哥哥才不是那种。。。那种负心之人!!”
“真是无知又天真啊。。。”大宗收起了笑脸,看着眼前这气鼓鼓地少女不断地摇头。
“那好,贫僧问你,那养育你的桑婆,你可还记得?对你而言重要么?”
“啊?”桑如鸣不知道大宗什么意思,竟是提起了桑婆婆。她脸色随之微微黯然,沉默地点了点头。
“桑婆婆。。。她是我最重要的人。。。”
“那好,贫僧再问你,你手中的刀呢?你手中这把刀,和桑婆婆相比,哪个对你而言更加重要?”
“那还用说!!肯定是桑婆婆重要!!”
“没错。桑婆在你心中,无可替代,永远无法忘记。再珍贵的仙法仙宝,也比不上她,何况区区一把普通的刀剑而已。”
大宗的脸愈发严肃了起来,声音也逐渐响亮。
“那我问你,你将要踏入这人心叵测的世间,你要行走在这杀机四伏的林中!稍不留神,便是万劫不复,化为一捧黄土!你上路之时,会带着你的刀,还是你那重要无比的桑婆?”
“我。。。我。。。”
“贫僧替你回答吧!你会将桑婆留在安全的家中,然后拿起手中的刀,独自上路!”
“那。。。那。。。那我如果选择就呆在家中,陪着我的亲人呢。。。”桑如鸣颤声问道。
她是如此聪慧,已经逐渐开始领悟到大宗要说什么了。
“哈哈哈哈!!桑如鸣!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这世间!好好回想下过去!!你如果仍执意要骗自己,那贫僧也没办法,就由你去罢!”
大宗的脸上并无毫无笑意,而是冷冷地说道。
“那小子的能耐你也是知道的,一怒之下便是能掀翻一座仙山,方一走入这世间,便是掀起了滔天巨浪!他从出生起就注定要投身到天下纷争最激烈的漩涡之中,并在漩涡的最中心大放异彩!”
“贫僧可以明白的告诉你,他回来之后,我不会杀他。因为他的未来,比你所见到的天地还要广阔宏大!大到你甚至无法想象!”
“他的宿命就是如此,他的路只有一条,别无可选!哪怕他躲到天涯海角去,这命运的狂风巨浪也会将他卷入漩涡之中!如今那小子已经开始踏上了他自己的路,再也无法回头了!”
“什么狗屁握起剑便无法拥抱你,放下剑便无法保护你。不过是酸腐文人的一派胡言罢了!”
“强者和弱者眼中的世界,和他们所处的世界,是截然不同的啊!强者将越强,而弱者越弱。”
“当他日后身边站满了天下的豪杰和仙王,那些和他同样强大的人时,他所身处的世界,可还有你一个小小凡人的容身之处?你可还有勇气站在他身边?”
“当他往后的敌人变成了连强大的仙王都无法匹敌的时候,你能陪他走到何时?”
“被爱恋和思念冲昏了头脑的少女啊!你现在明白了吗?纯粹靠你那可笑的爱意所维系的关系,是多么脆弱!”
“对他来说,没有一丝一毫价值的爱意和关系,无论他是否愿意,都终将被这命运无情的摧毁!”
“仅仅忍不住一时的相思,便是抛弃了余生所有日子的陪伴,多么可笑和愚蠢啊!”
“现在,你告诉我,你愿意做他身边那柄最为锋利的剑,和他成为一样的强者,同他披荆斩棘,陪他闯过日后的刀山火海。还是甘愿放弃未来,就此下去陪他,满足一时的思念之情,接着远远被他抛在身后,眼瞅着他最终去向那你无法企及的世界!”
桑如鸣呆滞在原地,她的心中始终回响着大宗和尚那句话。
你是要成为他身边的剑,还是被他放在家中小心保护的宠物?
他肯定会挂念着家里的宠物,这点毋庸置疑。
但是他永远也离不开手中的剑。
万一。。。万一当有一天,他真的不再对这种事情感兴趣了。。。
相比可有可无的宠物来说,那时还是手中的刀剑更加重要吧!!
回想起她最讨厌的那个女人已经开始修炼了,桑如鸣再次看向了微笑的大宗,眼神渐渐坚定了起来。
。。。。。。
“崔楽。。。见过掌门。”
漆黑的寒水狱中,崔楽抬头来,望着木痴平静地说道。
他的双手双脚被覆着细密尖刺的镣铐锁住,其实锁不锁都无所谓,因为看他的样子,已然活不了多久了。
此刻在木痴眼前的,不过是一堆血淋淋的人形碎肉而已。崔楽昔日清秀的脸庞已经彻底被他自己的双手抠的血肉模糊,随后似乎是意犹未尽般,他接着把手伸向了自己能够得着的全身皮肤。
木痴不知道那天晚上大宗究竟对崔楽做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也不打算去问。
看到崔楽这副悲惨的下场,他更加明白千万不能去招惹那来历神秘的和尚了。
“嘿嘿,小人现如今的样子。。。吓到了掌门吧。”崔楽靠在墙壁上坐着,有气无力地苦笑了一下。
“小人知道自己的命运了。只是没想到。。。竟是由掌门您来亲自动手。。。哈哈,也算是小人的荣幸了。”
在这门中,触怒了谁都可以,但万万不可触怒那个和尚。
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没有可能活下去了,回想起这一生,就犹如老天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自己出生于一个富裕的家庭中,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但是还算衣食无忧,每日和一些镇中的富家子弟们一起吟诗舞剑,或入花楼饮酒作乐,日子也是好不快活。
随后便是改变他命运的那一年,自己身怀仙缘,被选入柳生仙山,从最下贱的平民一跃成为天人,从此成了凡尘间众人只能仰望的,遥不可及的存在。
那是他最为得意逍遥的一段时间了,自己在仙道一途资质不错,待人有礼,且颇得师傅器重,仙山之中的师兄弟们和他都关系极好。
偶尔下山进入凡间,也是走在跪满道边的凡人之中,犹如帝王一般风光,看着往日称兄道弟的伙伴,还有那些趾高气昂的官吏们跪在道旁,战战兢兢,他只觉得自己真是这辈子都值了。
再然后就是发生了下凡为老父表演仙术、收徒等一系列事情,最后不知被谁告发,惹恼了师傅。被罚去当杂役弟子,习惯了曾经亲热的师兄弟的冷眼和嘲笑后,从此他变得像是看破红尘般淡然。
紧接着。。。紧接着便是遇见了那令他无法自拔的红衣少女,还有那人魔一怒之下攻上仙山,化惊天魔王相,杀了他的师父。
而后他便犹如走火入魔了一般,面对着那个少女绝美的笑颜,却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任由心魔吞噬了自己。。。
最后。。。便是沦落至此,呆在这千年寒潭之底,这寒水狱中。他无时无刻都在忍受着深入灵魂的寒冷,还有全身各处不断袭来的奇痒和剧痛,在无尽的黑暗中,孤独地等待着死亡。
他现在浑身的皮肉没有一处完好,皆是在他疯狂之中被自己的双手一寸寸撕扯开来。
若是有来生,他不会再想上仙山,做仙人了。就让自己在凡间,和那群狐朋狗友吃喝玩乐,混着日子,最后找个美丽的妻子,生一堆大胖小子,此生便是足矣了。
木痴沉默地看着眼前已然彻底丧失了活下去的欲望的崔楽,随后他从背后掏出一个被布包裹住的小木盒子,扔在了崔楽的面前。
“砰!”
锁住崔楽四肢的镣铐突然崩开,崔楽感激地望了一眼木痴,随后颤抖着双手打开了那个木盒子。
木盒子之中,只有一小堆黄土。他疑惑地看向了木痴,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看来你还不知道。”
木痴的脸庞藏在幽蓝烛光照不到的黑暗中,声音是那么冷漠,听不出一丝喜怒哀乐。
“祥云城被破,连带周边十一镇均是被屠。”
“你的家乡沐溪镇也在其中。”
“我派去的人已经找不到你家人的尸体了。只好装了一些你家乡的土,带来给你。”
“什么??我。。。我。。。”崔楽猛然激动了起来,他嘴巴大张,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只是发出一声奇怪的呜咽,接着沮丧地低下了头,无声地抽泣了起来。
“看起来你已经准备好了。”
“是。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崔楽小心翼翼地放下了手中的木盒子,随后忍着浑身的剧痛,跪在木痴的面前,头深深的伏在地上。
“麻烦掌门了。”
“为了一个凡间的女子,至于么?”
“至于么。。。”崔楽苦笑道。“掌门啊,像您这样如此强大的人大概是不会明白的。但我直到临死之前才发现,我还是不适合当仙人,因为始终断不了那一颗凡心啊。。。”
“哈,我不明白。。。”
木痴的情绪终于是有了一丝起伏,他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自嘲着。
“临死之际,你后悔么?”
“后悔?”
崔楽的嘴角一扬,泪水划过他血肉模糊的脸庞被染上了血的颜色。
他再次回想起了暴雨下的密林,他深深地吻上对方嘴唇的那一刻。他卑微的生命已经在那一刻圆满了。
“不后悔。”
“。。。。。。”
木痴再次沉默了下来,随后他五指并拢,手上浮现一团青光,朝着崔楽的脖颈处划了下去。
感受着即将到来的死亡,崔楽没有一丝害怕和颤抖,他或许就在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吧!
最终,木痴的手停在了崔楽的后勃颈上。
“看来你是真的准备好了。”
木痴的语气如此冰冷,甚至连这寒水狱的寒气都无法与之相比。
“如果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可以夺回你想要的一切,你可愿意去试试?”
“再。。。再有一次机会?”
崔楽愣住了,他抬起了头,不解地看向了黑暗中的木痴。
“没错。”
“如今的我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呢?”崔楽笑了起来,似乎在嘲笑着自己一般。“掌门您觉得。。。如今的我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那好。”木痴将一件诡异的墨绿色长袍和金属面具扔在了崔楽的身前,说道:“你懂我这样做的意思么?”
“崔楽明白。”
崔楽再次伏了下去。
“以后崔楽一定不会背叛师门,永生永世为师门。。。”
“你还没有懂。”
话未说完,便是被木痴冷冷打断了。
崔楽怔怔地抬起头,看着黑暗中蓦然亮起的那两颗繁星,突然醒悟了过来。
“以后,我只效忠于您一人。从此这世间,将再无崔楽这人。我将是您最忠诚的奴仆,我将只听从您一个人的命令,我的生命和一切,将完全属于您。”
“现在。。。你终于明白了。”
说完,木痴不再搭理崔楽,他扔下一个小瓶子,眼中繁星退去,转身隐入了无尽黑暗之中。
“崔楽已经彻底死去,从此世上再无崔楽这一个人。”
“你要记住,你将成为一块顽石,坚硬且冰冷。无论水浸火烧,任何人,任何事物,都无法撼动你分毫。”
“从今往后,你的使命只有一个。”
“永远,永远不要让我对你失望。”
木痴的声音逐渐远去,崔楽始终恭敬地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他的面前摆着三样物品:木盒,小瓶,还有那金属面具与墨绿长袍。
木盒中葬的是他的过去,小瓶中的东西将带给他重生。
而那金属面具。。。
崔楽看向了黑色的面具,面具之上简单的刻画着五官,其中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正在诡异地笑着。
他明白,自己带上那面具之后,可能就永远也无法摘下来了。
幽蓝的烛火下,一只血淋淋的手,慢慢伸向了兀自微笑的面具。
。。。。。。
“掌门慢走!”
“恩。”
木痴依然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再次出现在了断尘崖下,离开这千年寒潭的时候,他回头深深再看了那个幽暗阴森的通道。
又一条失去了所有顾忌和牵挂的疯狗啊。。。
让我看看你究竟能有多么可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