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伏在桌上，用胳膊撑着头，双手的拇指狠狠地按住自己的太阳穴，想要缓解这排山倒海般的疼痛。
在一片混乱的意识中，突然飞快地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
火光冲天，烟雾缭绕，废墟遍地。
耳中，忽然响起一个女人嘶声的呼唤，“烨霖！烨霖！”
这声音是如此清晰，他的眼中蓦地涌出了泪水，灼烫着他的眼眶，那样无可遏制。
那急迫的声音，正是他的母亲发出来的。
他深吸了几口气，强忍着突如其来的哽咽。
身旁伸来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烨霖，你怎么了？”
“我没事，三叔。”审问必须继续进行。
他渴望知道有关母亲的每一个消息，更想知道，这整件事的背后，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真相。
而他的记忆，似乎在某些地方与夏侯凡的话重合了，激发了他潜在的意识。
他止住泪水，抬起头，盯着夏侯凡，艰难地说道，“请接着说。”
夏侯凡手指间夹着烟，袅袅的烟雾徐徐上升，遮盖了他普通平凡的脸。
“我问她，你的儿子在谁手里？是不是他们屠杀了夏侯村几百条人命，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夏侯村的地下基地，又是谁建造的？后来，又为什么要炸毁？”
“你母亲很惊讶，她没想到我们会知道这么多。她看起来是个很强硬、很有主见的女人，可是在谈到夏侯村，谈到你的时候，她的眼泪几乎没有停过。她很害怕，尽管她内心自责，可是，她一个字都不愿意说。最后，她做了一个让我和我弟弟都很吃惊的举动。”
李烨霖失神片刻，“她想要自杀？”
夏侯凡微微一愣，“你说对了。”
李烨霖和李昌煜迅速对视一眼，同时想起了王辉，以及王辉的母亲韩静。
那天，韩静宁可自杀，也不告诉王辉，那个杀害他父亲的人究竟是谁。
苏落英的反应竟然跟韩静一致。
李昌煜神色淡然地看着夏侯凡，笑了笑，往椅子里一靠。
“但你们最后还是查出那个人了。”
话音一落，整间屋子安静下来。
夏侯凡脸上再次露出讥讽的笑容。
“承蒙李队看得起我们兄弟。你说的没错，我们找到那个人了，他在军界身居要位，手握实权，他的名字，几乎家喻户晓。”
他的眼神变得十分阴暗，嘴边仍挂嘲讽的笑，“并且，我们还进过他的家里，从他家拿到了一个重要的证据。”
“哦？”
李昌煜也笑了。
“恭喜了。可惜，这么长时间，你们拿了那个烫手的山芋，整天东躲西藏，投门无路，到后来，你不得不易容。而你的弟弟，恐怕已经……”
夏侯凡脸色剧变，他毫不掩饰自己悲痛的表情。
“是我的错，是我太着急了，害了他。”
李昌煜站起身，走到夏侯凡的面前。
“你想拿那件东西威胁他，甚至打电话拿他的家人威胁他，你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让他公开承认当年的罪行，还夏侯村一个公道。可是你们势单力微，任何行动都会惹来杀身之祸。”
“不过，从现在开始，你不用再顾虑，”
他低头看着夏侯凡，伸手扶着他的肩膀，“你不再是一个人，你的安全，我会负责，只要你肯配合我的工作，咱们一起把那些人绳之以法。”
夏侯凡无数次想过，如果有一天他来找李昌煜，向他说出这些事，李昌煜会不会跟别的警察一样，要么把他当成疯子，要么给他惹来杀身之祸，此时，他终于彻底地松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逃不过最终审判，但只要能为夏侯村讨回公道，为父母和所有死去的乡亲报仇雪恨，他死得其所。
“好，我一定配合。”
李昌煜点了点头，“我相信你。”他接着问道，“那些药和照片，是谁给你的？”
夏侯凡看了眼李烨霖，抬手把烟送到嘴边，深吸了一口。
“我不知道他是谁，我和他之间一直是电话联系，而且，因为他的号码是空号，所以每次都是他找我。他第一次打电话给我，是在苏落英去世后一周，他说他能帮我达成愿望，但我必须按照他说的去做。”
“他告诉我，李烨霖也看到了当年夏侯村发生的一切，他想让李烨霖想起那些事。虽然我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李烨霖要是恢复记忆，就意味着看到夏侯村被炸成碎渣的人证，又多了一个，对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还有，你们带走夏越那晚，也是他给我安排了去处，所以你们一直没能找到我。”
“就在昨天中午，我又接到他的电话，他让我下午5点钟去凤鸣轩，可我到了凤鸣轩的包房后，有一伙人突然闯进来，打了我一顿，还在我身上绑了炸弹。我猜，那些人应该是他派来的。”
李烨霖脸色惨白，额头布满了冷汗。
头痛得越来越烈，更多的画面涌入他的脑海，却快如闪电，一幕幕，一闪而过，根本看不清楚。
长期养成的良好的控制力，维持着他的理智。
待夏侯凡说完，他慢慢说道，“也就是说，给你打电话让你去凤鸣轩的人，跟给我打电话的人，是同一个人。而且，如果当时没有拨打他留给你的手机号，绑在你身上的炸弹就会爆炸！”
拆弹组已经送来消息，那个定时炸弹并非伪造。
夏侯凡呼吸变得急促。
想到刚刚不久前，他差点就被炸成肉沫，他忍不住低吼道，“他是个疯子，我早就知道，他是疯子！他把咱们的命，都当成了儿戏！”
疯子……
李烨霖幽沉的目光与李昌煜对视片刻，他慢慢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哎，烨霖，你要走？”老周大声地问道。
“嗯。”
李烨霖没回头，伸手打开门，走了出去。
心底翻涌的焦灼与惊痛，如同血脉直达他的四肢百骸。
贾靖，一定是在那个疯子手里，而此刻，他唯一能抓住的线索，就是林娜。
忽然，有人从身后按下他的肩头。
他转头一看，是他的三叔李昌煜。
“我陪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