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雯怎么会听不懂贾靖的话?
贾靖是在讥讽她,身为李烨霖的二婶,即使嫁入李家二十几年,竟不了解亲侄儿的品性,竟以那么低劣的眼光看待李烨霖,还不如她的大伯大婶,短短一个月时间就能看出李烨霖内在的优良品格。
不仅如此,贾靖这句话顺带着把李昌继也牵连了进去,她看待亲人眼光的拙劣,当然少不了自己丈夫的“功劳”。
因为她与李昌继回国的次数有限,对李烨霖的了解必然大多要通过李昌继的品评,自然而然,从她的话中便可以得知,李昌继对于李烨霖这个侄儿,必定也是存有诸多诟病的。
亲叔叔在背后就是这么评价自己的侄儿的?轻薄?呵,倒真是有大家风范!
夏雯脸皮发紧,却只能讪讪一笑。
就如同她刚才那番话让人挑不出毛病,贾靖的这番话,也让人挑不出毛病,相反,倒是让李家其余人对贾靖的大伯和大婶莫名亲近了一些。
李世闽脸色不变,陈慧茵却是眼神发暗。
长子李昌荣婚前与赵梅同居,并产下一女,这种事怎么可能瞒得过李世闽夫妻二人?因为对李昌荣的愧疚,他们一直睁一眼闭一眼,也有意暗中帮忙遮掩。对此,他们倒没觉得对不起苏落英,只觉得亏欠了自己的孙子,父爱的缺失,是无法弥补的。
她端起茶杯,慢慢地喝了一口,“到此为止吧,先吃饭。”
夏雯看了陈慧茵一眼,赶紧赔笑道,“妈妈说的是,先吃饭吧,小靖啊,你多吃点。因为你今天来,妈妈特意让厨房从早上就开始准备了,这一桌子菜,虽然比不上款待外宾的国宴,但也相差无几了,很多食材都是妈妈特意让人从国外采购来的。咱们老爷子一向不喜欢剩菜剩饭,你们年轻胃口好,多吃点啊。”
她殷勤地拾起桌上的公用筷子,给贾靖和李烨霖夹了筷菜,又给自己的儿子和女儿也夹了菜。
苏落英去世,李家现在没有长媳,她身为李家二代二子的太太,自然要拿出主母的派头,照顾晚辈吃饭。
她这么做,谁也挑不出错来,只是,她给自己的孩子夹了菜后,又对贾靖笑道,“这些菜,你要是吃着好吃,等哪天你大伯大婶过来的时候,也叫他们尝尝。对了,这桌菜不仅都是咱家厨房的精品菜,名字也都取得好听。”
说着,她用筷子虚点了一下自己跟前的一盘海参,笑道,“你看,这道菜看着普通,却有一个别致的名字。”
她的父亲本就是餐饮大鳄,在美国开了上百家连锁的中餐厅,她自小耳濡目染,对中国菜各式菜系也算了解皮毛。
她这句话明里听是热情好客,其实另有深意,就算出言为难也说得并不十分露骨刻薄,谁都挑不出毛病。
李昌岚皱了皱眉,去看自己的母亲。虽说夏雯的话挑不出毛病,要是母亲不喜欢,照样可以抬出“食不语”的规矩,叫夏雯少言。
可是,母亲端着碗吃着菜,低垂着眼眸,竟像是没听出夏雯的话夹枪带棒,压根没准备制止。
而老爷子更是稳坐泰山,眼皮都没抬。
李昌岚微微一怔,又看向李烨霖。
连李烨霖对这话都没反应。
与其说他没反应,不如说他似乎没听见夏雯的话。
此刻,他侧目定凝在贾靖身上,漆黑的眼幽深无比,半晌没动。
她感到奇怪,从夏雯给他们夹菜时,李烨霖就维持这个姿势没动,他盯着贾靖看什么?
没人懂得,只有贾靖心中明白。
她转头看着李烨霖,弯唇浅笑,轻声道,“霖。”
李烨霖气息微沉,一勾唇,也笑了。
这笑,格外明朗动人,竟让主位的李世闽和陈慧茵心中都是一震,继而又漫过一丝说不清的淡淡酸楚滋味,这几年,他们几时看过李烨霖这般发自内心的真情流露?
贾靖望了对面的夏雯一眼,对李烨霖笑道,“刚才二婶说那道海参有个别致的名字,我倒是也知道一二。”
李烨霖笑容加深,“愿闻其详?”
贾靖从容地看向那盘海参,眼眸里闪出些许依恋。
“一般人都称呼这道菜为乌龙吐珠,为了图个吉祥喜庆,不过,我小时候听母亲给这道菜起了一个更有趣的名字。”
“什么名字?”李烨霖没有忽略她脸上不经意露出的伤感,又悄悄地攥住了她的手。
贾靖又笑了笑,抬眸看着他。
“我母亲叫它寿山福海。你看,海参是不是很像一座山?它周围的汤汁和鹌鹑蛋不就是一片碧落汪洋和浪花么?”
话语一落,满桌寂静。
随即,就听李世闽呵呵笑道,“嗯,好!这名字不错,比那个什么乌龙吐珠雅致了不少,更有寓意,比喻也更恰当。吩咐厨房,以后这道菜就叫寿山福海。”
最后一句,他自然是对一旁的管家吴安说的。
吴安立刻点头领命,同时笑眯眯的眼睛看向贾靖。
从看着女娃第一眼,他就觉得顺眼,此时看着,更是喜欢。
陈慧茵微微一笑,也说道,“你的母亲是个心思巧敏的人,才能教出你这么知书达理的孩子。”
面对夏雯的公然挑衅,这个年仅十六的贾靖不急不躁,没有直接把矛头指向夏雯,而是不动声色地与李烨霖谈笑间,就给夏雯摆了一道,弄得夏雯脸色青红交杂。
刚才,她之所以不出言相助,也是想借夏雯的刁难观察贾靖会如何应对。贾靖要嫁进李家,成为李家未来的主母,很多情况她都要应对。
这次,贾靖的表现再次让她感到满意。
贾靖听到陈慧茵夸奖自己的母亲,心下十分高兴。
“谢谢爷爷奶奶夸奖。”她不慌不忙地应道。
陈慧茵饶有兴致地问道,“你看看这一桌菜,有没有你母亲也起过名字的?奶奶爱听,要是有啊,说出来给奶奶解解闷,好不好?”
贾靖目光往桌上精致的菜肴一扫,轻轻巧巧地站起身,笑道,“奶奶,还真有两样菜,我母亲也起过很好玩的名字。”
“果真有啊,呵呵,”李昌岚笑问,“是哪两样?说来听听。”
贾靖抿唇笑了笑,视线落在李昌岚前面的红梅珠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