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如潮水般不断从她身边经过，她浑然不觉，只是站在原地望着林哲豪的背影，看着他步伐散漫地过了安检，很快就消失在候机厅后面。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回头。
他就这样走了。
贾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朝着大门跑去。
门外，高远的天空依然挂着白亮的暖阳，灰蓝的色彩没有一丝杂色。彻骨的寒风袭面而来，她感到自己的脸凉凉的。
下了台阶，她跑到了空旷而繁忙的停车场外，站住了。
风吹乱了头发，迷了眼。
过了一会儿，一架客机从机场大楼的西侧徐徐升起，洁白的机身闪着光，发出震耳的轰鸣声。
接着，慢慢越升越高，渐渐远去，消失在天际。
今天她是打车过来的。
她招手叫了辆出租，坐进了后座，跟司机报了地址后，车子立刻驶了出去。
她降下车窗，望着窗外，干净而寂静的天空，只剩下微暖的光。
冷风从车窗灌了进来，吹在她的脸上，湿湿凉凉的。
她打了个冷战。
正值中午，机场高速车流如织。
人都说，一座城市的温度，在于一个人在这座城市拥有怎样的朋友，跟居住的时间无关。
她送走的不仅是一位朋友，更是一场朦胧而又懵懂的青春。
是一段铭刻在青春岁月中，最美最纯真的感情。
“师傅，不去竹亭小区了，麻烦去海市人民医院。”
她抹掉眼泪，平静地说道。
……
医院的走廊充满了消毒水味，不时有人进进出出。
贾靖面无表情地站在大伯贾正堂的病房门外，靠着墙，里面，传出爷爷贾怀德底气十足却也有些苍老沙哑的声音。
“我今天叫了你弟弟妹妹们过来，就是为了那个丧门星的事，你要送她出国留学，我们都不同意！”
贾正堂的脸涨得通红。
他越是着急，说话越是不利索。
“爸！您说话也注意点，什么丧门星不丧门星的，靖靖是个好孩子，很聪明，将来是块料，不会比老四差。而且，这事我已经答应靖靖了，您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贾正堂本性敦厚老实，见了谁都宽厚温和，从不红脸，对父母更是言听计从，不敢忤逆。
但今天讨论的这件事，关乎贾靖前途命运，他半步不让，宁可跟父亲闹红脸。
贾怀德已有七十，但身体十分硬朗。
他从小务农，小学文化，脾气暴躁，在贾家，他的话就是天，就是圣旨，儿女们必须对他俯首帖耳，否则就是一顿暴揍。
听闻贾正堂这话，他蹭地站了起来，眼睛瞪得老大。
“反了天了！你敢跟你老子顶嘴了？我告诉你，你要是送她出国，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病房里，除了肖兰和贾怀德，贾家的人几乎都来齐了。
二儿子贾正华站在窗口，脸朝外吸着烟，对父亲和大哥的争吵不闻不问。
大儿媳肖兰和二儿媳于洁和老太太梅娟坐在沙发上，也都没敢吱声。
三女儿贾正雅拿着小盆，正站在盥洗池旁忙着给大家洗苹果，听到父亲发怒了，吓了一跳，转头看去。
她的儿子肖力站在床头，靠着墙望着站在床边的外公，沉默不语。
而贾正华的儿子贾明宇今年刚考上了海市的一所名牌大学，原本准备在家复习功课，也被父母拉着过来，参加家庭会议。
贾正堂坐在床头，抬头看着贾怀德。
他的脸色由红变紫，憋得胸口一阵剧痛。
“爸！靖靖从小懂事乖巧，学习方面从来没用老四他们夫妻操心。靖靖来我这儿后，倒是我这个做大伯的，把孩子耽误了，我文化低，帮不了她什么，也辅导不了她。她现在的成绩，全都是靠她自己刻苦得来的。
这孩子脑子够用，学什么都比别人快很多，就连玲玲都比不上，别说是玲玲，楼下老张家那个考上清华的，都说靖靖聪明，将来肯定比他强。
她这次能有机会出国，是因为老四的一个学生就在美国工作，认识了一些朋友，能帮上点忙，否则，咱们就是有钱，都找不到学校接收靖靖。
我打听过了，去美国要是省着点花，一年生活费6000美元就够了，我还负担得起。
老四不在了，我作为家里的长子，有责任帮他照顾孩子，尽可能给靖靖一个好的成长环境，而且我也相信，她不会让我失望的。”
一家子都听出贾正堂语气里有些悲愤，他向来是好脾气，对弟弟妹妹们也都谦让随和，今天突然说了这番有些悲愤的话，所有人都有些不适应，气氛更加尴尬。
而贾怀德更是没想到，平时就不善于言谈的大儿子，现在生了病，口舌不利索的情况下，竟也能完完整整地讲出这一番大道理，一点都不打结，一时间，他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干瞪眼。
贾正雅在家里排行老三，性情温和，两个哥哥和两个弟弟相继进了城后，她结婚生子，一直留在乡下照顾日渐年迈的父母。
这时她见贾怀德也是气得脸色难看，端着水果走了过来。
“爸，我看大哥说得挺对的，靖靖这孩子自小聪明，咱们老贾家这几个孩子里，属她学习最好。现在有机会能出去了，肯定要比留在国内强，放弃了还真有点可惜了。
你看，肖力当初念高中时成绩也挺好，但他爸非要他留在家里务农，把孩子都给耽误了，现在想进城找点活，就只能出出苦力，这辈子也没机会进高档的办公楼里，谋个体面的工作。”
说着，她拿了一个苹果塞到贾怀德手里，“爸，您也消消气，不管怎么说，靖靖能出国，对咱老贾家来说都是件好事。”
在肖力的学业问题上，贾怀德是心有愧疚的，每每贾正雅拿这事说事时，他通常便不吱声了。
在农村，重男轻女的现象十分普遍，肖力本不是他的亲孙子，但肖力的父亲肖刚是外地人，当初是入赘到贾家，自然什么都听贾怀德的。
后来，孩子们一个个都进城了，贾怀德却不想去，他只想留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里，守着祖辈传下来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