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失神地凝着停车场里来来往往的车辆时，欧阳岚清安静地吸完一根烟，扔出车窗外，然后把脸转向她。
    她再次打量欧阳岚清，这个男人其实相貌是十分清俊优雅的，十五年前应该也是一个清隽如清风明月般的少年。
    就如同李昌岚那一手娟秀的小楷，他们二人从前的风花雪月必然也少不了一番诗情画意，耳鬓厮磨的儿女情长。
    “这些年，你一直都没结婚？”
    她问了个不该问的问题。
    其实这也是白问，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他心里还装着李昌岚。
    他留在海市，开了祥子酒吧为生，想必也是因为李昌岚在这座城市。
    果然，欧阳岚清没有出声。
    她有些尴尬地拢了拢头发，伸手扶在车门把手上，“我该回家了，今天……很抱歉。”
    脑海中有太多的疑问蠢蠢欲动，比如当年欧阳岚清是怎么离开李昌岚的？他们的分离跟李世闽有什么关系？李世闽后来又做了什么？而且，为什么在提到李烨霖时，他脸上的表情那么高深莫测？这一点尤其让她有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他在海市定居后，一年前将郝少华的照片交到李昌岚的手上，李昌岚亲手全部烧毁后，他又做了什么？
    既然他今天能来医院，说明他很了解李昌岚的动向，他应该一直在暗中观察李昌岚，所以才能在李昌岚转入vip病房后立即赶到医院看望她。
    或许，李昌岚在icu时，他也曾来过，只是没有遇到李家的人，也没有遇到她，只是匆匆来了便走了。
    她的胸口还是憋着一口气，怎么也喘不过来。
    她垂下眼眸，刚要扭动把手，就听欧阳岚清略带嘲讽的语气说道，“你抱歉什么，跟你又没关，倒是我该向你道歉，刚才对你太失礼了，还要请你原谅，别放在心上。”
    “当然。”
    她有些发窘，“其实我说话太急了，只顾着自己的感受，不知道你和……”
    欧阳岚清立刻打断了她。
    “哦，那没什么，我知道你也不是成心说那些话，李烨霖和他们李家人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也该清楚。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咱们两个都别客套了。”
    说着，他抬手解开衬衫领口的两颗纽扣，动作随意地舒展自己的头颈，颈骨发出轻微的喀喀声。
    随着他的运动，领口敞得更大了，露出大片的麦色肌肤。
    一条粗大而可怖的深红色的伤疤，从左侧琵琶骨往下斜插入胸口底下，被衬衫衣襟遮住了，只露出一小截。
    但就是露出的这一段，已经让贾靖觉得触目惊心，目光也顿在了他的领口处，心怦怦直跳。
    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在美国，这些年他又做了什么？
    普通人的身上，怎么会有这样致命的伤？
    当时的情景一定十分凶险，他要有多么强烈的求生欲望，才能活了下来。
    或许，他活下来也是为了李昌岚吧。
    她蓦然想起病房里欧阳岚清和李昌岚的对话，他们之间有过誓言，李昌岚答应不会死在他的前面。
    他因为她这句承诺才努力挣扎着活下去吧。
    否则，他可能早就没命了。
    这两个人，都在为对方拼命地活着。
    她怔怔地盯着那条伤疤，只觉得心口一阵翻腾。
    欧阳岚清察觉到她的视线，咳了一声，立刻拽住了衣襟把领口拢了拢。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她脱口而出。
    “以后？”
    欧阳岚清双手搭在方向盘上，脸上浮出些许怅然与沧桑之色。
    她的心跳得越发厉害，目不转睛地看着欧阳岚清。
    豪放不羁如他，必然仍怀有浪漫的情怀，一颗热烈的心，以及对未来对人生的宏伟蓝图。
    就像电影《敢死队》里面那些硬汉，恣意人生，尽情释放自己，面对感情更是果决坚定，尽自己所能把所爱之人锁在身边，给她幸福。
    静谧的车厢里，没有一丝声音。
    两人都屏着呼吸，沉默着。
    “没有以后。”
    欧阳岚清平缓地说道。
    贾靖愣了愣，心尖锐地刺痛。
    她的目光怔愣地从他平静的脸，移到了他的手上。
    他的手指紧抓着方向盘，手背上贲胀着青筋。
    “为什么？”她问。
    欧阳岚清的视线变得有些迷蒙，转而又看向她。
    “我和她早就过了说爱的年龄，不可能像年轻时为了爱为了激情，不计后果地什么事都敢做。
    她想要的不是那些。
    她是个家庭观念很强的女人。
    现在的她，想要的应该是一个稳定的生活，一个圆满的家庭，有父母，有兄弟姐妹，一家人团团圆圆，逢年过节能聚在一起吃个饭，喝点酒。每年春天，一家人一起出国旅行，带着老人，带着孩子，这些，我都给不了她。
    选择我，就意味着放弃她的亲人，放弃她熟悉的生活，跟着我去适应一个她可能永远不会习惯的生活环境。
    然后，我们会像大多数穷人那样，为了鸡毛蒜皮争吵不休，感情日渐磨灭，那我和她之间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欧阳岚清看着她，笑得勉强。
    “我说的这些，你肯定不赞同，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贾靖觉得心疼得厉害，好像眼睁睁看着一件稀世珍宝毁在了她的手里，却无能为力。
    她模模糊糊能够理解欧阳岚清的话，但又觉得，无论如何，只要他们双方努力，结果未必会像欧阳岚清说的这么悲观。
    人总是会变的，经过十五年，不管是李世闽，还是李昌继，他们的想法跟十五年前应该有所不同，哪怕是只有一点，也该争取。
    如果不再努力试一下，又怎么能确定，这样放弃和默默地守护是否是对的？将来会不会觉得遗憾？
    她刚要开口，欧阳岚清又道，“以后，麻烦你多去看看她，她没有孩子，心里一定很苦。她几个哥哥的孩子，也就李烨霖在身边，时常能看到，刚才我看到她很喜欢你……”
    贾靖的心咯噔一下。
    “你以后不来看她了？”她急忙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