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靖瑟缩了一下,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嗓子竟吐不出一个音节。
阳光迅速暗了下去,很快消失不见,连身边的李烨霖也不知去向。
萧萧冷风中,周围漆黑寂静。
贾怀德的眼睛很亮,灼灼地盯着她,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书中描写的恶狼的眼睛。
现实中,她并没有真正与狼对视过,即使在动物园,她也只能远远地看清狼的轮廓,尖长的嘴脸,粗糙灰暗的毛皮,还有耷拉着的粗厚的尾巴。
她猛地跳了起来,想要逃跑,巨大的恐惧侵袭了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让血液都奔腾起来。
“我要掐死你!”
贾怀德的双手像一张网,她在网中连挣扎都忘记了,眼睁睁地看着那双冰冷的曾让她无比悲恸的手,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霖!
救我……
贾怀德嘴中喋喋不休,“你克死了我的儿!你克死了我的儿!”
她浑身冷汗,艰难地把嘴张大,努力地把氧气吸进自己的肺里。
黑暗中,飘来一阵低沉的笑声。
这笑声像是解封的咒语,贾怀德僵直了身体,瞪大了发亮的眼睛,空洞地盯着她,身体开始变得透明,而掐在她脖颈上的铁钳一般的双手,也一下子没有任何力量。
贾怀德彻底消失了。
她感到一阵虚脱。
“是谁?”
她疯狂地喊出了声。
这时,她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拿一根粗大的针,猛地插进了她的额头。
剧痛让她变得麻木,她已经无暇顾及是谁在笑,是谁帮她解了围。
周围是嗡嗡的响声,像是大马力机器运行的声音。
接着,她觉得浑身哪里都痛,头痛,胸口和腹部更痛。
“病人有没有心脏病史?”
“没有。”
“加大电压!”
“一、二、三……”
这是谁在说话?
眼前豁然开朗,她发现自己又奔跑在那个原始丛林,但这次,她不再是一个人。
她的身旁,有个人与她并肩奔跑。
侧脸望去,四目相对。
“霖?”
她吃了一惊,纵身跳上高高的枝头,望着站在下面的李烨霖。
他的脸白得像纸,身上还穿着早晨那件灰色衬衫,这让她感到一阵烦躁,不由想起他载着顾曼曼扬长而去的情景。
“你来干什么?”她尖叫。
“跟我回去,好吗?”
李烨霖仰脸看着她,高高举起的手臂,宛如一根细细的快要枯萎的树枝,指尖已经呈现出灰败之色。
她看了他一会儿,泪水开始漫过她的脸颊,一种深沉的哀痛把她的心揪了起来。
她柔和地笑了笑,摇了摇头。
“不,我不会回去了,你走吧,离我远点,我会害死你的。”
李烨霖仍用固执的眼神看着她,半晌后咧嘴一笑,“你错了,你不会害死我,我已经死了。”
她忽然觉得天旋地转,不受控制地哽咽着,接着就看到李烨霖突然一张口,喷出一大口血出来,染红了他的衬衫和长裤。
他望着她,依然在笑,“跟我回去,好吗?”
从小到大,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冷静的唯物主义者,对鬼怪神力更是嗤之以鼻。
不知何时,她已经跳了下来,站在李烨霖的面前,手忙脚乱地擦他下巴上的血迹。
“你这是怎么了?”她慌得不知怎么办好。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攥得紧紧的。
那双漆黑的,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她,轻声地说,“跟我回去,好吗?”
周围,又响起奇怪的声音。
“有心跳了!”
“血压多少?”
“……”
忽然,她的眼前一片白光,她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意识沦陷在黑暗中。
一周后。
贾靖醒来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上寂静而绚丽的点点星光。
整个天花板,连同四周的墙壁,从点连成线,再连成繁密的交织着星座图案的细细的光芒,构造了一个无比梦幻的场景,宛如置身浩瀚的夜空下。
这情景很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心头莫名涌出一种强烈的哀恸,竟让她不能自已地湿了眼角。
空气中,有细微的嗤嗤声和滴滴响,若不细听,根本无法察觉。
她转了转眼珠,借着朦胧的光线,她看到对面的墙壁上,似乎挂着一张巨幅的油画,画中,是一个模糊的人影。
李烨霖呢?
她一个激灵,刚要坐起来,眼前立刻一阵眩晕。
“醒了?”
一道沙哑的充满疲惫的声音闯入了她的耳中。
她侧过脸,柔软的枕头让她的脸几乎陷了进去。
一双手伸过来,替她把枕头往下压了压,调整了一个角度,她睁大了眼睛盯着那个人,慢慢扬起了唇。
李烨霖从床边的椅子上站了起来,低头静静的看着她。
幽暗的光线里,他的轮廓看起来格外高大。
“现在几点了?”
她朝窗口看去。
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宽幅的落地窗,看不出是黑夜还是白天。
李烨霖伸手抚了抚她的额头,像是松了口气,缓缓道,“终于退烧了。”
“你一直在这里?”
“我刚来。”
刚来?
她蓦然想起睡梦中的情景,心口一凉,撑着手臂想要坐起来,这时才感觉到****传来蚀骨般的剧痛,她不禁痛苦地低吟一声。
几乎是同一时刻,李烨霖的气息逼近了她的脸,温凉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别乱动!你肋骨断了,头上也缝了针,医生说你现在只能卧床。”这语气怎么听都不像责备。
“我躺了多久?大姑和肖力,还有小城,他们都……还好吗?”她哽咽着。
“他们很好,你是最后一个醒过来的。”
低沉的声音隐隐透出缓慢碾压般的沉痛,她本能地觉得他在撒谎。
她睁大眼睛,着急地打量着近在眼前的脸庞,但根本看不清楚,只能望见一双幽沉漆黑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她,使她情不自禁地沉溺其中。
当她意识到他在吻她时,他的唇已经移到了她的额头,隔着纱布轻轻一点。
灯光大亮时,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李烨霖站在门口,苍白消瘦的模样,竟与梦中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