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烨霖淡笑不语，把她抱到餐桌旁，扶她坐在刚才的那把椅子上。
    满桌香气四溢的中式早餐，是他特意叫人在英霖酒店做好了送过来的，全都是她喜欢的清淡口味。
    她捏着筷子，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就想起了几日前霍艳秋和贾玲来探望她时，两人一拍即合，准备在假期报个厨师班，将来大展手艺。
    李烨霖坐在她身旁，给她夹了一片雪白的冬笋，视线停留在她的脸上，“想什么呢？”
    他有些警惕的神色，让她回过神，笑了笑，“没想什么，就是几天前玲玲和艳秋说要报厨师班，她们两个凑到一起，还不得把人家的后厨给烧了？”
    李烨霖神色微松，也翘起唇角，“这下，乔轩又有得忙了。”
    她噗嗤一笑，“可不，艳秋说，最近乔轩每天都去她家里，艳秋父母跟欢迎未来女婿似的，招待得可勤了，艳秋气得不行，但也拿她父母没办法，谁叫她家和乔轩家是世交，关系亲得跟一家人似的。”
    气氛有片刻的凝滞。
    他发现李烨霖的表情忽然变得僵硬，乌黑的眼珠紧盯着她。
    她拿着筷子轻敲了下碗边，发出清脆的声响，“怎么了？发什么愣？”
    李烨霖没答，却轻轻托起她的手腕，拿走了她的筷子，然后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一双新筷子，搁在了她面前。
    “别用筷子敲碗。”他有些心不在焉。
    “对，只有乞丐讨食时才会用筷子敲打碗盆，以便引起周围人的关注，获取一点残羹冷炙填饱肚子。”
    她冷冷一笑，“我只是一个寄人篱下家境贫寒的孤儿，既没有李氏遍布全球举世瞩目的产业，更没有可以依仗的权高位重的靠山，我从小散漫惯了，没那么多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研究出来的高雅习惯，你要是看不惯我，大可不必坐在这里委曲求全，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两不相干。”
    一番话说出来，她压抑心口的郁结没有舒缓，反倒更让她透不过气来。
    李烨霖面无表情，沉默地听她发完牢骚，薄唇又紧抿在一起，成了一条直线。
    按照影视剧里的剧情发展，她可以预见，李烨霖马上会勃然大怒，一掀桌子，然后怒吼一声，“你闹够了没有！你真是个不可理喻的女人！分手吧！”
    尤其是在校园言情剧中，男主角通常年轻气盛，心智幼稚，眼里更是揉不得一点沙子。爱得越是深，脾气就是成正比例n次方无限极爆炸式增长，雷霆之怒震撼宇宙。
    她承认自己无理取闹，不可理喻，尽管刚才已经释然放下，愿意把自己交给李烨霖，愿意相信他的谎话连篇，也愿意装瞎子地跟他混下去，直到自己死去，毕竟活着时还能带给他快乐，也许还能留下一点美好的回忆让他往后聊以慰藉，再或者做些什么惊天动地之举，即便死了，也不会留下遗憾。
    前阵子新闻不是还报道了，有个身患绝症的女子，在住院期间与自己的男友举办了婚礼，引得媒体蜂拥而至，咔嚓咔嚓拍了照片无数，多么浪漫，多么感人，不知赚了多少看客的眼泪。
    她等了一会儿，并下意识地用双手紧扶着桌沿，完全忽略掉自己发颤的手指已经因为用力而变得惨白。
    李烨霖一只胳膊撑在桌上，另一只手扶着她椅子的靠背，就这么侧着身子低头看着她，脸上始终没有半点表情。
    要说面瘫的功夫，他要是谦虚自己排第二，绝对没人敢说第一。
    她的鼻子开始不要脸地发酸，她总是控制不住地想，明明他才十六岁，要经历什么样的挫折和煎熬，才能养成即使遇到感情重创也能做到不动声色的功力，需要怎样的耐力和克制，折磨他稚嫩的心。
    “吃饭吧。”
    李烨霖居然没有按照常规剧情表演，即兴发挥起来。
    他这么演绎，没有观众会捧场，现在这年头，大家都喜欢看激烈的冲突，激烈的碰撞，最好是火星撞地球那样超现实的东西，比如穿越禁忌恋、比如爱上外星人、爱上狐狸野鸡什么的，再不济也得来个咆哮帝助兴啊，否则收视率怎么上去？财源如何滚滚来？
    她又是冷冷一笑，决定帮李烨霖一把。
    “行了，别装了，憋出内伤就不好了，就算有黎宁在这儿，也不该放纵自己，随随便便拿自己身体开玩笑不是？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别憋着，这点人道主义精神我还是有的，说吧，我听着。”
    “吃饭！”他的声调果然提高了，脸上开始阴云密布，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她索性再接再厉，挑起眉梢笑道，“你还能吃得下？一肚子气还不够你慢慢消化的？再吃也不怕吃出胃穿孔！要吐血，别在我面前吐！”她将碗一推，清粥顿时洒了一桌子，接着又拿起桌上的新筷子，往地上狠狠一摔。
    可惜了，地上铺着厚厚的长绒地毯，没摔出效果来。
    “我不吃！要吃，你自己吃吧！”
    她很想站起来，只留给李烨霖一个潇洒而去的背影，无奈她双腿酸麻，四肢无力，根本潇洒不起来，没那本钱。
    李烨霖终于动容，眼中凶光毕现，深潭般的黑眸搅着狂澜，脸已经完全变得煞白。
    她别开脸，不去看他。
    这道坎她过不去。
    心还是太软。
    不忍心看他那种表情。
    刚才她本来已经成功把他激怒，就差最后的表演了，她却定力不够中途怯场，丢人地当着他的面哭得稀里哗啦，给了他可乘之机。
    最后还迷倒在他的温柔乡里，跟他促膝交流，把自己的心里话一股脑地告诉了他。
    贾靖啊贾靖，你往日的威风都哪里去了？哥哥当年的教导，你全都忘得一干二净，立场呢？原则呢？行事的信条呢？你对得起哥哥吗？对得起当年唉声叹气忍辱负重被你踩在脚下拿来练手的那些待你如兄弟的哥们吗？
    她静候李烨霖还能给她一次机会，像刚才那样老鹰拎小鸡似的把她揪起来，愤怒失控，重新上演刚才那一幕。
    这次，她一定可以用心演绎属于她的角色。
    “够了。”沉缓的声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