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在李烨霖和贾靖的身后，边走边想，就听见李烨霖对着手机沉声道，“爷爷。”
贾靖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会意，走上前，扶住贾靖另一条胳膊。这时李烨霖偏头看了他一眼，仍旧一副冷嗖嗖的表情，但他觉得二世祖并非是针对他。
他听不见手机那头说了什么，只觉得二世祖的脸色越来越差，眉也蹙成一团。
走到门口，贾靖干脆甩掉了二世祖的手，清冷的眼眸里闪着柔色的光看着二世祖，“你出去吧。”
这是每天治疗前，贾靖必对二世祖说的话。
两人沉默对视，目光胶着在一起，似有千言万语，全都化在这一秒钟的凝视里，然后二世祖拿着手机转身离开。
阴沉冷漠，一言不合便动用武力的二世祖素来对贾靖言听计从，这一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同时又觉得理所当然。
这样矛盾的心理，让他把目光不由移到了贾靖的脸上。
“帮我把门关上。”
贾靖对他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
他点头，回身把门合上。
贾靖这女孩看着冷冷清清，仙女下凡似的不沾人家烟火，其实是个很风趣很体贴的人。
她很配合，尽职尽责地做好自己小白鼠的本职工作，而且在他治疗期间从不多嘴询问，就那么静静地乖顺地任由他摆布，毫无怨言。
他已经给贾靖开了几个方子，全都是苦的不能再苦，涩得不能再涩的汤药，可贾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在他面前一口气全都喝光，一滴不剩，喝完还砸了咂嘴，笑问他，“这药甜的？”
姑奶奶哎，我得给您检查检查你的味觉神经，你的味蕾是不是出故障了？
他心里清楚，贾靖这样的女孩很对他胃口，时而孤傲冷艳拒人千里之外，时而巧笑倩兮顾盼生辉，当然，这些都是外在，最主要的是她个性通透，又不矫情做作，想什么还都从对方角度出发，不像现在很多女孩，就喜欢当别人的小太阳，谁都得围着她公转兼自转。
不过，他发现贾靖有个怪癖，两人不说话时，她就盯着头顶的水晶灯看。即使窗帘大开，窗外的风景足以能引起她的兴趣，但她就是执着地盯着灯，甚至连对面墙上那副她自己的油画像都不愿意多看一眼。
“那灯有什么可看的？还能看出朵花出来？”他坐在床边，一边擦拭金针消毒，一边对已经躺在床上的贾靖问道。
贾靖仍专注而认真地望着造型繁琐的水晶灯，莞尔一笑，“也没什么，就是想数数一共有多少吊坠。”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现在连30都数不到。
最初是100，后来越来越少，直到今天，她刚数到28，就忘了下一个数字是什么。
这种空旷而无力的感觉，很恐怖，她的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黎宁哪儿知道贾靖在想什么，好事儿地问道，“你都数了几天了，数出来多少个了吗？”
他暗自琢磨，看来贾靖是在医院憋得太久了。
贾靖笑了笑，“没有，光太强了，总是晃得眼睛疼。”
他紧张地抬头看了贾靖一眼，“眼睛疼？”
说着，他起身给贾靖做了一番检查，心跳得厉害，不过他的担心倒是多虑了，目前，病情还没波及她的眼睛。
行针结束后，他满头大汗，贾靖紧闭着眼睛，额头鼻尖也渗出一层细汗。
今天不顺利，今晚他还得改进针法。
他甩了甩爆炸式的头发，又狠狠地撸了撸自己大胡子，站在床边轻声道，“行了，上午就到此为止吧，你今天表现很好，奖励你待会儿喝完药可以吃一个蜜饯。”
他像哄幼儿园小朋友一般，极尽耐心。
“要不你先睡一会儿？”他建议道。
贾靖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脸上已经挂起笑容，“十块。”
他一愣。
“一块。”他坚持道。
她的病不宜吃甜食。
“五块？”贾靖眨了眨眼，露齿而笑。
“一块！”
“五块！”
他瞪着贾靖，贾靖依然笑得甜腻腻的，又对他眨了眨眼，他心中一软，叹了口气，“两块，不能再多了。”
“成交！”贾靖这次很痛快就答应了。
看着贾靖笑眯眯的表情，他有种掉坑里的感觉。
但能在她脸上看到笑容，掉多少坑他也乐意。
这时，门开了。
二世祖的视线扫过他和贾靖，眼神微沉，他打了个哈哈，赶紧出门准备药去了。
李烨霖喂贾靖喝了一杯温水，坐在床边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前，低声道，“明天是腊月二十九，全家人都得上山祭祖坟。”
祭祖坟，对于李家这种豪门世家来说，是一年一度的大事件。
贾靖装作没看见李烨霖脸上阴郁的表情，也没有动之以理晓之以情地劝他回去，她不是圣母，更不是白莲花，她巴不得李烨霖能天天都陪着她。
“早去早回。”她道。
简单的四个字，让李烨霖脸色稍霁。
“除夕晚上也要祭祖吧？”她问。
李烨霖神色一顿，皱眉道，“一大堆人，不差我一个。”
贾靖嗤笑，“明儿祭祖坟不也一大堆人？”
李烨霖的眼神暗了暗，刚才在电话里，爷爷竟挑明了告诉他，祭祖坟全家人必须到场，连他二叔李昌继和小姑李昌馨两日前都特意从国外回来，他若是不来，李世闽将重新考虑李氏大权的归属安排。
跟贾靖相比，他并没把李氏集团放在眼里，可他还要考虑到奶奶陈慧茵的感受，那场爆炸事故，奶奶一下子病倒了，幸好，沉浮一生，奶奶比寻常人想得开，再加上调理得当，很快痊愈了。
低头看了眼贾靖，她的鼻尖布满细汗，眼睛也湿漉漉的。
“好，明天我就不去了，过几天我自己上山一趟。”他还是舍不得贾靖，只要贾靖说一句让他留下来，他会想办法跟奶奶解释。
“逗你的，你还信了。”
贾靖推了他一下，“快走吧，明天祭祖坟，今天肯定要做些准备，你是长孙，理应出席。”
李烨霖没出声，定定地看着她，过了好长时间，他揉了揉她的头，“等我，最迟初一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