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尤甜甜一眼,继续看着电脑屏幕上的财务报表。
尤甜甜微微低敛着眼眸,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文件夹,照本宣科道,“总裁,这是今天的日程安排。
中午十一点,您和博莱克先生要在蓝调法国餐厅共进午餐,这是年前就已经订好了位置的。
下午两点,圣海国际银行的刘总裁会在楼下的会议厅里等您,跟您商讨河湾项目的资金合作事宜,就这次合作,法务部门已经审核了上次议定的初步合同,各项条款都没有问题,待会儿我会给您把合同送过来。
晚上六点,国土局张局长,还有市委常副书记,约了您在惠英饭店吃饭,凌特助已经安排好了包房……”
“行了,把东西放桌上,你先出去。”李烨霖眉头紧锁,打断了她的话。
尤甜甜抬眼看着李烨霖,李烨霖也正看着她,那漆黑的深眸,好像望不见底的深渊,冰冷、寒凉。
她弯唇,露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抬步走到了桌前。
“总裁,给您。”
这次,她麻利地把文件放在了李烨霖的面前,接着又从兜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块卡通图案的防水创可贴,搁在了文件夹的上面。
李烨霖的视线落在那块印有一只鹅黄色的小鸡的创可贴上,不由微感讶异。
当他抬头看着尤甜甜时,尤甜甜抬了抬肩,口气轻松地解释道,“我皮肤不和,受点皮外伤就总是不爱好,所以兜里时常备着创可贴。总裁,我看你手指刮破了,你自己粘一下吧,我先出去了。”
她想了一夜,最后得出结论:对李烨霖这样少年老成城府极深的男孩,与其想破头皮去讨好勾搭,然后被人一眼识破丢进垃圾堆喂狗,不如简单些,什么都不想,只是把他想象成一个……同学?
呵……同学,她上学那会儿不知道被多少同学坑过,就因为她长得好看?就因为她咪咪大?她就要受人嗤笑被人耍弄?
靠之!
总之,收服李烨霖,要用真性情,以假乱真!
她迈着坚定的步伐,朝门口走去。
她没看到的是,在她转身之时,李烨霖拾起她送的创可贴,嫌弃地丢尽了地上的垃圾桶里。
不过,她拿给李烨霖的文件和日程安排,李烨霖倒是认真地阅读了一遍。
上午十点二十,李烨霖赶往蓝调法国餐厅赴约,她则跟张倩请了一个小时的假,赶去医院赴约。
医院,曾经是她最讨厌去的地方。
她讨厌闻医院里消毒水的刺鼻味道,讨厌那长长的空旷而惨白的走廊,更讨厌在走廊里晃悠的宛如末世僵尸一样的穿着白大褂的冷血们。
但自从她的母亲患了尿毒症,她成了医院的常客。
在住院部楼下,她又遇到了昨晚那两个保安,幸亏她来得早,正赶上保安们换班。
保安甲和保安乙看到她,都很热情,还特意告诉新换班来的两个同僚,她昨晚来过,他们也请示过上级,允许她今天去十楼探视。
她听到这话心里就犯嘀咕。
十楼住在1003号病房那位她根本不认识,那位也不认识她。马腾也说了,给她安排的假姨妈已经去世了,她就想不明白了,上级是怎么跟那位病人沟通的?病人怎么会同意见她这个陌生人?
或者,是因为昨晚遇到那个周大夫,张冠李戴,将错就错,让周大夫以为现在病房里的病人就是她苦苦寻找的姨妈?
可姓周的是傻子,病人不是傻子,从哪儿来她这么大一个亲外甥女?
这些疑问,在她走进1003号病房,见到病床上坐着的一位老者时,就真相大白了。
“孩子,你来晚了。”
年过花甲的老太太满眼慈祥,握着她的手,拉着她也坐在了床沿。
“今早周大夫告诉我,我有个叫尤甜甜的外甥女今天会来看我,我就跟他说,我没有外甥女啊,怎么会有外甥女来看我呢,周大夫就奇怪了,说昨晚确实有个叫尤甜甜的女孩来看我,但那时我已经睡着了。
后来,我一琢磨,你应该是这病房原先那位叫章妍的病人亲属吧,我想着,如果光是在电话里告诉你章妍过世的消息,有点太残忍太不近人情,所以就让周大夫跟医院领导说了,干脆让你上楼来,我亲口跟你说说,你要节哀顺变啊。
我听周大夫说,你是从外地来的,昨晚哭得不得了,给章妍打电话打不通,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得什么似的。你这孩子,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章妍要是能看到你这么念着她,她一定会含笑九泉的。”
尤甜甜的脸沉了沉,心中暗道,真是倒了血霉,又跟死人挂上钩了,那个叫章妍的,你含不含笑我不管,你可别找上我,我只是过路的,跟你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似乎看出她脸色不好看,老太太还以为她心情不好,又苦口婆心地劝慰了她一番,听得她差点吐酸水。
最后,老太太道,“这样吧,要是你有什么想了解的,你就去周大夫那儿问问他,他这人挺好说话的,还有耐心,只要他不忙,都能回答你。”
尤甜甜很想对着老太太翻几个白眼,但她硬是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对老太太道,“奶奶,谢谢您,我这就去问问周大夫。”
老太太叹了口气,“女娃别哭啊,人总有生老病死,这是自然规律,谁都阻止不了。唉,算了,你去吧,现在周大夫应该查完房了。”
尤甜甜站起身,将带来的一兜水果放在了桌上,“奶奶,谢谢您。”
说完,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天知道,她鞠躬时心里在想什么。
她觉得自从昨晚来了这里,她整个人都有点魔怔了。
匆匆离开病房,她去周大夫办公室外面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道清朗的嗓音。
推开门,偌大的办公室里坐满了白大褂,她眼前一阵眩晕,手立刻扶在了门框上。
忙碌的白衣天使们有的站,有的坐,还有三两个聚在一张桌旁,聚精会神地听着坐在椅子上的前辈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