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淡绵远的苦涩烟味顺着口腔,鼻腔一点点浸透入头脑,思绪也不知不觉地飘远了。
她回忆起当初和同乡的两个小姐妹一起来北京时的情景,因为没钱,她们只能租住在价格低廉的地下室里,潮湿阴暗的环境,一间间被薄薄木板打成的隔断小屋里,住满了来自五湖四海怀揣着梦想,准备在北京闯出一番天地的人。
她们三人挤在一张大木板床上,整个房间狭窄得只能容下一张床,两把椅子,其余家具再也装不下。
没有窗的屋子,空气闷窒,在气温不断攀升的夏季,地下室充满了各种难闻的味道,可又没有窗子可以透气,只能把门敞开,供来来回回走过的人观赏她们的屋子,后来买了门帘,遮住了半扇门,情况没那么尴尬了。
她们洗澡也只能到外面的公共浴池,而她们随身带来的衣服和日用品,就只能用密封性好的蛇皮袋子装好,塞在木板床底下,需要的时候再拽出来,不需要就塞进去。
出门工作时,一开始,她们只能跟着介绍她们来北京的同乡做野模,不停地换地方,每天接触一群脖子上挂着高档相机的衣冠禽兽,屋内户外地脱得干净摆出各种撩人的姿态,咔咔咔地收入相机内。
并且,有时吃住也要跟那些人在一起,上厕所都不方便。
对于她来说,那是她人生中比较黑暗的日子,也是她觉得肮脏的开始,正是那段经历,让她真正看到世态炎凉,人心不古,什么叫披着人皮的野兽。
跟她一起来的一个小姐妹因为受不了侮辱,只干了几天就回了老家。
她也想走,想回家,想再也不来这个看起来光鲜亮丽据说是弯腰就能捡到金子的城市,可她不能,她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钱。
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她认识了一个模特公司老板的弟弟,满足了他之后,他也帮她进了正规的模特圈子,凭借她出众的外貌和身材,还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以及她娇媚作态能屈能伸的性格,终于拨得云开见月明,慢慢混进了上层圈子,成为贵圈小有名气的艺人。
她从不跟任何人谈自己的真实名字和家庭籍贯,就连她的身份证都是假的。
跟她一起来京闯荡的另一个小姐妹没有她运气好,没能进正规的模特公司,一直混迹在野模的圈子里。后来,小姐妹见她活得如鱼得水,越来越风光,每天出入高档场所,穿戴国际名牌,很是羡慕。
她也曾把她的小姐妹介绍给自己的经纪人,希望经纪人能带带小姐妹,经纪人一口答应,但没过多久,经纪人就跟她抱怨,说她的小姐妹不懂事,太贪心。
几天后,她接到警察的电话,通知她,盛天酒店有个女人跳楼了,从那女人的手机里找到了她的电话,让她过去确认死者身份。
她到了现场的时候,小姐妹还脸朝下躺在地上,头部四周全是鲜红的血,那场景触目惊心,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警察说经勘查,已经确定小姐妹是自杀,但她和经纪人都知道,那天小姐妹是跟一个从台湾过来的老男人在一起,并非酒店说的是小姐妹一人开房。
那天她懂得一个道理,在金钱面前,人命如蝼蚁般轻贱。
时间过得很快,小姐妹去世的阴影渐渐被她埋在了心底的最深处,她休息了一段时间后重操旧业,继续跟着经纪人赶场,只是比以前更加谨慎更加小心,每天的日子都如履薄冰,直到遇到那个让她第一次心动的男人。
她以为自己是天下最幸运的女人,以为自己遇到了真命天子,遇到一个真的能够爱惜她懂她的男人,但仅仅维持了三个星期,残酷的现实就给她迎头一击,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又过了很久,她接到经纪人的电话,介绍她一个五百万的闪单,只要能在合同期内完成雇主安排的任务,她的银行卡上便会增加五百万的存款,但前期不会给她一分钱定金,她想也没想,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在与马腾的视频电话里,她知道了对方想要自己做什么,拆散一对小鸳鸯对她来说简直易如反掌,她在心里乐开了花。
更让她惊喜的是,对方让她拆散的人,竟是前段时间疯传的国民老公李烨霖,她和圈子里的好几个姐妹对李烨霖垂涎已久,万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能站在李烨霖的面前,跟李烨霖在同一栋大厦里办公,能成为李烨霖的专属秘书,对于她来说,这简直像是做梦。
可天上掉馅饼的事,她不信。
果然,上班第一天,她还没从见到李烨霖本人的惊喜中回过神,与李烨霖的第一次接触,李烨霖就将她的雄心壮志勃勃野心浇了个透心凉。
要不是从马腾那里知道李烨霖爱贾靖爱得死去活来,她会以为这个男孩身体某处有病,或者性取向有问题。
更让她感到挫败的是,她在贾靖这里也没取得进展,反而情况越来越糟,面对贾靖,她一向灵活的头脑居然锈住了似的,完全跟不上贾靖跳脱的节奏,甚至听不懂贾靖说的话。
贾靖送她一罐樱桃酱,就把她弄得晕晕乎乎,而贾靖对她表现出来的坦诚和亲近,更让她感到无所适从,简直就是莫名其妙!她觉得,要么是她有神经病,要么就是贾靖有神经病!
可一想起贾靖对她热情又亲近的样子,她又觉得心尖都颤颤的,没法将贾靖推开。
细长的香烟在她指间缓慢地燃烧着,白色的烟缭绕指尖,火光点点。吐出一口烟,她静静地望着沐开,忽然觉得他应该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或许,他的经历更让人惊心动魄。
在她将剩下的小半截烟丢在地上,踩熄了后,沐开终于把脸转向她,把烟在扶手上按了按,然后扬手用拇指轻轻一弹,任由烟蒂抛物线状飞下了楼梯。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沐开低沉而略微沙哑的声音响起。
“还有四天,贾靖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