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靖没再吱声，靠着她一动不动。
    而她也屏住了呼吸，焦急地等待着，表面的平静，并不能掩饰她内心的慌乱。
    随着时间一秒钟一秒钟地流逝，她心里跟长了荒草似的，乱糟糟的。
    贾靖毛茸茸的脑袋还深深地融在她的颈窝里，好像小动物似的把她当成唯一的依靠。而贾靖绵软无力的身子，也紧紧地依偎在她的身侧，温热柔软的身体，似乎生命正在悄然逝去，抓都抓不住。
    她的心越来越烦躁不堪。
    就在这时，贾靖突然低声问道，“他父亲病危，他怎么可能不去探望？所以你听到的消息，未必可信。”
    贾靖突然出声，让她有些怔愣。
    随即，她回过神，重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她早就料到贾靖不会贸然相信她，来的路上就已经打了腹稿。
    “我一开始也是不信的，可后来快下班的时候，总裁突然让我给他订去香港的机票，但没告诉我是什么原因，也没安排任何人陪同，就在我给他订了一张晚上八点的航班时，他又打电话过来让我把机票退了，口气非常不好。所以，我倒觉得小道消息也不是空穴来风，或许前总裁真的病危也说不定。”
    这谎话，她已经想了很久。
    她还从没觉得，撒一句谎竟变得这么艰难而苦涩。
    “退票？”
    贾靖这次似乎相信了，慢慢抬起头，清澈的眼眸宛如点墨一眼，平静内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她们挨得很近，呼吸都交缠在一起，相似的面孔，让彼此有种奇异的感觉，这感觉仿佛有魔法一般，让她们都微微有些失神。
    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频率，对贾靖挑了挑唇，“我一直觉得总裁是个很有风度很有魅力的男人，在他手下工作，我觉得自己很幸运，也觉得未来发展的前途一片光明。
    没想到，他竟然能这么冷血，父亲病危都不去看看，你说，这种男人能靠得住吗？我要是在他手底下干活，就算为公司过劳死，也得不到一分钱的补偿吧？
    我真有点害怕了，一个对自己亲生父亲的死活都能置之不理的老板，他怎么可能善待我们这些员工呢？我在考虑，是不是要换份工作，可是你也知道，在海市要是想再找一个像李氏这么大的公司，恐怕是没有了。”
    贾靖安静地听着，不发一言，一张清丽脱俗的脸庞更是没有任何表情，待她说完，贾靖淡淡地笑了笑，“你真想辞职？”
    空气有一瞬的凝滞。
    她呆呆地看着贾靖。
    说了这么半天，贾靖别的不问，怎么偏偏问她这个问题？
    盯着贾靖澄澈如水的双眸，她很快又笑了。
    “辞职还没想好，就是今天受了点震动，这事让我对总裁挺失望的。其实我的要求也不高，就是能有一份糊口的饭碗就好了。现在我还在试用期，我可以炒了老板，老板同样也可以让我滚蛋，还不用赔我一分钱违约金，因为我还没跟李氏签正式的劳动合同。我之所以跟你唠叨这么多，实在是觉得太失望，也太矛盾了，这鸡肋工作，真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我该怎么办呢？”
    她顿了顿，不知怎么突然就想起当初与小姐妹一起来北京闯荡，跟着老乡走进模特这个圈子的往事，她忍不住抬起手，撩开贾靖额前的碎发，将头发掖到贾靖的耳朵后面，漫不经心地笑道，“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是从云端顷刻间跌到地面的感觉。一个人还是活得糊涂一些好，不要把什么都看穿了，不然，人活的就真没什么意思了。”
    贾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她并不知道，她的这个想法，与贾靖不谋而合。
    “甜甜，再让我靠一会儿好吗？”
    贾靖抱住她的腰，像只小猫一样把脑袋又埋进了她的脖颈里。
    因为她接触的圈子和人，让她很厌恶别人触碰自己的身体。
    可贾靖这个样子，让她实在没法忍心推开，而且，贾靖抱着她的纤细的胳膊，也莫名让她感到心疼。
    “喂，你以前也是这么喜欢赖在别人身上的吗？”她笑骂。
    贾靖的脸蹭着她的下巴，清悦的笑声溢了出来，“我不知道，我就喜欢抱着你，就像小时候抱着妈妈送我的那个大抱熊，那只抱熊比我都大，很软很舒服，抱着它我才能睡着。”
    抱熊？
    她推了一把贾靖，没推开。
    贾靖紧紧地抱着她，又道，“甜甜，我觉得很困，很想睡觉。”
    这么快就困了？
    这才几点钟？
    她又想起自己今晚的任务，刚才说着说着，竟然跑题了，一想到马上要继续的话题，原本已经平复的情绪又焦躁起来。
    低头看着贾靖雪白的病号服，看着贾靖藏在病号服下纤瘦的身体，她忽然有点想打起退堂鼓。
    这个女孩就快死了，她还要在贾靖临死前再补一刀？让贾靖品尝一下与爱人分离的滋味？
    那种滋味，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个男人，在甩她一巴掌时，她觉得自己早就千疮百孔的心彻底被碾成了齑粉。
    定定地望着贾靖蜷曲在沙发上的双腿，空荡荡的裤管，贾靖似乎瘦的只剩下骨头了。
    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是一个仗义敢为的女孩，钱必须赚，但义气也不能丢一边儿。
    可是……五百万对她来说，真的太重要。
    复杂矛盾的心情交织着，让她的脑子很乱。怀中这个才认识不过三天的陌生女孩，竟让她感到从所未有的挣扎和纠结，让她高高举起的手，不知为什么却落不下去。
    她咬着唇，终于还是问道，“你帮我出出主意，我该怎么办？这种老板，我还要不要在他公司里做啊？”
    贾靖似乎睡着了，一动不动地窝在她的身上，没出声。
    “睡了？”
    “……”
    要不是贾靖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下巴上，她会惊跳起来。
    贾靖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她僵硬的手缓缓落在了贾靖的肩上。
    静了一会儿，贾靖慢慢抬起头，瘦削的脸颊浮着不健康的红晕，涟涟秋波看起来十分平静，没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