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灵国位处西境,人烟孤冷,纵然是皇城,到了深夜也没有多少人行走,反而是西淮两岸的灯火彻夜通明,阑珊如玉,卖唱的怜子靠着画舫,拿着各色乐器咿呀咿呀的唱着,在这孤独的夜空里更添一丝悲惘。
“一河之隔,竟是天涯,哎……”
夜色里,位于西淮边的一处华院,高楼上站着一袭盛装的女子,她的眼神迷离,倒映着西淮潇潇远去的水流,偶尔视线会视线会落向那弹奏琵琶的怜子身上,然而她美丽精致的容颜上,却始终挂着一缕忧伤。
那是对时局的无奈,对事实的迷茫,事实上,到了这一步,她也确实产生了悔恨。
前方传来消息,小师弟…竟然因为她吐血卧床,现在生死未卜!
“心里若有怨恨,即管朝我发泄,这万里关山,美的让人心神摇曳,但说到底,也是我们男人的战争,不应该牵涉你们女人。”不知何时,邪公子出现在这里。
颜忆南抿着红唇,神色凄婉的望了他一眼:“一片江山万里白骨,到底要死多少人,你们这些人渣……才愿意罢手,整个真始地,疆域至无穷,一寸一寸争夺下去,意义何在,王图霸业和天下苍生的性命比起来,于你们眼中,孰轻孰重?”
“这个问题,你更应该问你那小师弟。”邪公子神色平静,望着西淮远方:“他崛起于星都,只不过匆匆几年岁月,便搅的真始地风卷云起,诸方势力变动连连,每一次出手必是惊天谋划,他说为改仙律而行基础,为设天下大同而奔波,是…多么伟大的理想呀,但是你信么?我信么?你问问这个天下,有几个人相信,啧……说到底,他才是阴谋家,是一个魔王,是一个发动战争的…”
啪!
一只巴掌狠狠的印在脸颊上,火辣辣的触感让邪公子目瞪口呆。
他看着眼前娇艳美丽的颜忆南,仿佛看见一个陌生的影子潜伏在体内,她并不是他所理解的她,他也不是颜忆南想象中的那样完美,至少在这一夜,两个人对西淮另外一边的大营,有不同的情怀。
颜忆南张口,语气从未有过的冷漠:“你知道么?我父亲这一生从不夸人,但是他留下的遗书,唯一一封留给我的遗书,却是充满了对他的认同和欣赏,他这一生,教过无数的弟子,收过不计其数的记名,但唯一让他收为亲传的人,只有巫策。”
“你现在告诉我,我的师弟做的事是错的,你是让我怀疑我父亲的眼光?你是让我怀疑父亲的为人?”
邪公子语气一窒:“我……不是。”
“不,你是,你觉得我师弟只是借苍生之名,行封王御座之实。”颜忆南双袖张开,迎着寒风,竟如一只红鸾,随时会飞走:“可是这天地之间,有谁能像他那样,在短短时间内,将一个并不富饶的南境,治理的井井有条,不论是红尘国度,还是仙道世家,都遵守他制定的律,遵守他设置的法,整个南境,我听不见痛苦,只看到幸福,没有看到不公正,只看到世人上下,不论仙凡,对未来都多了一丝朝气蓬勃,这是他的功劳,这是仙隐其他境域没有的盛世,就冲这一点,他也有资格争霸天下,而你们,有什么资格争霸!”
“或许吧。”邪公子垂下头,一语不发。
诚如颜忆南所言,巫策纵然有千万个私心,但他终归为南域生灵谋取到了福址。就凭这一条,他就有资格说为苍生代言,不论之后他争霸天下,封王御座,将天下气运融于一身,为自身道果铸造不世之基,都说的过去。
相比之下,他们在各自的统治区域内,并没有为统治的生灵带去好处,相反,一直在夺取。
高下立判!
怪不得颜忆南要大问一句,你们有什么资格,又凭什么?
“不过这又怎样。”邪公子语气默然:“过了今晚,世上不会再有巫策这个人,”
“你在说什么?”
颜忆南神色一变,正在这时,她看到西淮边掠起数道光影,方向正是对岸大营,不由冷声质问:“你们要刺杀我师弟?”
无奈的按摊手,邪公子不以为意:“换位一下,你的小师弟也会这样做,不是么?”
“那么…你们注定要失望了。”衣袂在寒气里摇摆,她别过头,一语不发。
邪公子只当她心情不好,并不以为然。
一代天机测算,在对方没有天机在场的情况下,这件事几乎已成定局。
算下时间,最多半个时辰,就会传来捷报吧。
邪公子眯上眼,不再去思虑。
是夜,星沉如水,西淮对岸,大营绵延百里。
一顶顶雪白色的帐篷,仿佛一座座山丘,沿着淮水,相互串联,依次依靠,一直持续到西灵国的界山之外,在冷冷的寒风吹拂下,布料抖动,发出呜呜的声音,给这沉寂的夜色,凭添了一分壮阔。
三道隐在夜色中的身影,飞速穿进,所过之处,巡逻弟子如麻草一样不断倒落。
很快,他们来到中央大帐。
一股久困病榻,沉溺药石的病气,透过厚厚的纱布,为他们所感应到,身为王境巅峰领域强者,他们对于气息的感应,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巫策透露出的气息,十分明显的告知他们,这家伙真的病体有碍,已经到了需要服用丹药的程度。
情报无误!
三人相视一眼,眼中掠过一丝兴奋,今夜真的没有白来,若能斩了巫策,那南境所遭遇的一点耻辱算什么?
这世上还有什么功劳,比得上擒杀南境道主,一代雄主来的威风。
他们还算小心,越是接近大营,越是放慢脚步,一身气窍关闭,真元的波动趋于虚无。
前所未有,竟将潜伏发挥到王境这个层次的巅峰领域!
但很可惜,哪怕你再努力,方向错了,一切也是枉然!
当他们步入大帐的那一刻,就等于踏上了前往天道的归途,没有任何意外,无数星光亮起,一切景物消失,四道冲天贯地的仙光坠下,百里连营在这一瞬间,猛然拔地而起,竟凝成了一座悬空岛,而四道仙光也在无数生灵震撼的目光中,显现出真身,分别是玄荒盾,鱼龙图,盘天绝,最后一件……赫然是祖龙笛!
整个西灵,在这一刻,痛苦的颤抖。
完了…一切都是一个局!
巫策手上拿着经论,从黑夜里徐步走出,身后跟着无数的人,他的眼神平静,无喜无悲。
屹立在天地间,衣袂随风摇摆,衬托的他如仙临尘。
四大金刚竟不敢直视他的眼,在那四道冲天贯地,强绝无双的仙光下,他们连张嘴的勇气都已经消失。
这一刻,也只有西淮彼岸,站在界城星台上的天机敢于顶着层层压力,艰难的发出声音:“四仙封元阵!”
天地尽头,星辉之上,巫策漠然的别过眼,竟懒得看那天机一眼。
他的视线穿过层层西淮水,落上那一处别亭,声音骤然冷厉:“天地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还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