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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这个夜还有一个人没有入睡,那就是洪建的妈,洪建翻障子的声音虽然很轻很小,可是她还是听得很清楚,她明白儿子一定去干一件很危险的事,这不由得使她想起二十年前,她和洪先生还很年轻的日子。
    二十年前,她和父亲相依为命的家住在沂山脚下的一个小县城里,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春天的上午,她的父亲又被人请去看房宅,她就站在自家开的名叫“半分利”的鞋帽店的柜台里,迎接前来买帽买鞋的顾客,可是这个沂山脚下的小县城的商家生意权凭周边农村的农民购买,现在是三春大忙的季节,村里的人很少到城里买东西,因而“半分利”的小店也和同城其他的商店一样开板很长时间也没人光顾,她为了不白白地浪费时间,就把父亲让她背的《千家诗》拿出来背诵,当她把刘禹锡的《玄都观桃花》中的“紫佰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万千”前三句背熟,又背第四句的“尽是刘郎去后栽”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从街东头传来的枪声,然后就是一阵嘈杂的声音。她不由得把目光从《千家诗》移到了街的东头,见一个用左手捂着右肩的小伙子向她的“半分利”跑来,凭着小伙子的装束断定是个正经人,于是就没有多想,就向小伙子喊了一声“快到我的小店里来”。
    小伙子用犹豫的目光瞅了她一眼,没有来她的“半分利”店的意思,她有些着急,就又说,再不来后面的人就追上来了,你就混在从东而来的那几个人里向我的小店来。小伙子犹豫之后还是听了她的安排,当小伙子走到她的“半分利”前的时候,她就一把把小伙子拽到她的“半分利”里,塞到通往后院的门与柜台形成的角里,把通往后院的门拉开,把小伙子挡在了门的后面,然后又悠闲地背起她还没背熟的“尽是刘郎去后栽”。
    追小伙子的是本县警察署里的警察,警察闯进她的“半分利”问,有一个受伤的小伙进你的店没有?她慢慢地把《千家诗》放在柜台上,又慢慢的撩起眼皮,凝视着为首的一个瘦高个官似的警察问,你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么没听懂。
    瘦高个官似的警察打量着说句“别装糊涂”,就一挥手领着随从向后院冲去。她见警察都去了后院,就忙把小伙子从门后拽了出来,把父亲早晨出门时换下来挂在衣帽架上的长衫从衣帽架上摘下来给小伙子穿上,然后又从衣帽架上摘下一顶她父亲的礼帽扣在小伙子的头上,然后给小伙子递过去一副墨镜。小伙子会意地卡在鼻梁上后,她就从货架上取下一双华达呢面布鞋跟小伙子讲起价来。
    这时到后院的一无所获的警察,回到店里又在柜台里外,门前门后翻了一遍,就看着他们讨价还价,她很生气地跟小伙子说,亏得你还是城外财主的少爷,没成想是一个能把钢蹦攥出汗得主,在我的“半分利”连庄稼汉子都没有像你这样讲价的。
    小伙子说,家父虽然很有钱,可是你的货也得价有所值呀,而且我出来时,家父给我带来的钱也不多,我一下子把钱都花在你的一双鞋上,我就再也没有买书的钱了,我还得买几本书,明天上学就得用。小伙子又说你得让两个钢蹦。
    她说两个钢蹦不行,一个钢镚吧。
    在她和小伙子旁若无人争讲时,瘦高个官似的警察对身旁一个矮胖子警察说,王警长我们不能把时间白搭在这里,再不赶紧追那个嫌疑犯,那个嫌疑犯就要出城了。矮胖子警长瞅了一眼还在与她争讲的小伙子对瘦高个官似的警察说,所长就按你说的办吧。然后就一挥手,带着部下走出“半分利”。
    小伙子见警察走了,就把衣帽脱下来,给她还去说,谢谢你姑娘,我该走了。她说,你不能走,你以为他们走远了?你没见那个矮胖子瞅你的眼神,他们还对你有怀疑,只是对你没有十二分把握,再加碍我父亲威望,他们才对我们“半分利”衣帽店的顾客没有下手,没有对你轻易地下手,你出门他一定逮捕你,你一定耗到他们走了你再走。小伙子说,他们见我不出屋不还得返回来吗?他们会问,你咋还不走?她说,如果那样也好办,一会我父亲就会回来,父亲一会回来就说我父亲和你的父亲是多年的好友,就说把你留下和你切磋学问。当时你父亲和我父亲好友的事我不知道。小伙子说这就很麻烦姑娘了,那样就更麻烦姑娘了。
    他们说这话的时候,从门外传来一句“同生一世都是缘,谈何麻烦何说谢”的话。她对小伙子说了句“是我父亲回来了”就迎出了门,待她和父亲回到屋里后在她要把事情的前后说了时父亲说,不用说了我都清楚了。
    她说,爹你都清楚了,我想有一件事情你也能清楚,父亲听了就把目光落在小伙子的脸上说,我也清楚,是年轻人右肩负了伤。
    小伙子不由地用惊愣的目光看了她父亲一眼。
    父亲说,你肩负着伤,我怎能让你走呢。你就在我家住下,我把你的伤治好你再走也不迟。
    小伙子听了深深地向父亲鞠了一躬说,谢谢老伯。父亲说,要说谢,你得先谢我的女儿。小伙子顿悟,忙转身向她鞠了一躬。她不知所措地向后退了两步。
    小伙子被父亲领到了后院,后院和前院同样是三间房,所不同的是从前院进后院是在贴西墙开的门,后院出入的门在房子的中间,东西两屋各是居室,她父亲把他领到了东屋,东屋的北墙是一面中药柜,柜子前面靠东墙是一张八仙桌,桌上放着一摞子中医药的书,还有一盘铁的药碾子,东西两墙各挂着三幅中国画,南面是炕,炕头靠墙放着一根木棍,小伙子认得那木棍是山丁子树的。父亲把小伙子让到炕上后,一边给小伙子治伤,一边问小伙子说,你叫怎么名字?小伙子回答说,我叫洪海。父亲对洪海说,洪海你方才对我女儿的礼节太重了,男儿膝下有黄金,男儿腰上有金骨,不能随便向人哈腰,更不能向女人哈腰。洪海说,我的腰也不是随便哈的,我给你女儿哈腰那是我一颗无法感谢的心的表示。她听了忙对父亲说,我得去前屋支撑门面了。说完就走了。她父亲给洪海处理完伤,已是晚上,这是她关店门的时候,她把店门的栅板关上后,就从前院来到了后院,她见给洪海治完伤的父亲正对洪海说,洪海,我安排你在我家以后的日子不光要养伤,还要学习,学就我所融通的《周易》、《人生预测》,学我所掌握的中医药知识,学我身上素有的武功。
    洪海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接受了她父亲的安排,在哪些日子她父亲拒绝一切来人的邀请,在家里每天除了给洪海治伤,再就是给洪海讲《周易》和《人生预测》,过了一段时间在洪海的伤不用敷药的时候,父亲就开始向洪海讲中草药知识和利用中草药治病的医术。有时洪海针对父亲的《周易》和《人生预测》高深知识也提出一些逻辑推理和事物相吸相排的理论东西,父亲听了显得非常高兴,便说,你把你的新观点揉进我教给你的东西里后,那么你对乾坤之间的万物就有了更高层次地理解了,我和我的朋友面海僧人切磋了这么多年,也没认识到你这样高的境界。
    洪海问,面海僧人是谁?父亲说,他是沂山道观的一位道士,前几年我常在他的道观中切磋《周易》和《人生预测》,后来他离开了沂山道观游历山川、森林、草原、河流、湖泊祖国大地,并且每到一地都把他见到的祖国山形地貌绘制成图。期间他回过沂山道观一次,领回一个安徽口音的小男孩成了他的关门弟子,给小男孩起名为“贞庆”,现在面海僧人不知道游历哪里去了。
    转眼到了初秋,一天晚上吃完饭,洪海对她父亲说,师父,我的伤已经全好了,你教我的功夫、人生预测和中药知识我也有了基础,以后就待我自己得发扬光大勤学苦练了,我的工作实在不允许再在这里呆下去了。
    父亲说,这一天早晚回来,好男儿志在四方,不过对你的安排还有一项没有完成。洪海忙问,师父还有什么安排徒弟一定尊从。父亲说,我的下项安排就是小女和你的婚事。
    洪海听了脸上泛起了既高兴又惊讶的表情,便说了句“不知小妹是什么想法”。父亲说,如果你没意见她就得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规矩办。洪海听了不由得瞅了她一眼。她脸红了,低下了头。洪海说了一句“这样说来我愿意给师父当女婿”紧接着又说了一句“不过”。父亲问你“不过”什么?洪海说,我“不过”后面要说的是小妹跟我要受苦的。我要是娶了她不是恩将仇报吗?父亲说,只要有缘分,只要有恩爱,苦也是甜的。洪海说,我这一走怕是几年也回不来。这时她说了话,她说,只要你回来就行,哪怕一辈子。
    父亲说,话说到这份,再说就多余了,我既是主婚人又是媒人,今天就给你们完婚。
    洪海和她听了,双双地跪在父亲面前。
    父亲用慈爱的目光看着他们说了句“我的孩子们,你们都起来吧”
    婚后十天,洪海走了,在他走的前一夜,洪海抚摸着她的肚子说,如果你生男孩就取名为“建”,要是女就取名为“华”。
    两年后,当她的儿子洪建一周岁的时候,他的父亲驾鹤西去找她的母亲去了,只有她和她不谙世事的儿子相依为命,她白天经营着小“半分利”,晚上就躺在被窝里期盼着洪海的归来。待儿子渐渐长大了的时候,在打发一天的生易之后,晚上就伴着油灯教儿子认字写字。
    洪建十四岁那年的一个秋夜,他突然听到有人叫门,虽然相隔了十五个春秋,但是她一下子就听出来叫门的人就是他日夜思念的人。她忙对儿子说了一句“你爸回来了”就下地去开门。
    洪海裹着秋日的夜风走进屋后,她凝视了洪海好久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地问,你真是洪海?我不是在做梦吧?洪海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问,咱们的爹呢?她说,他在你走了两年之后就离开了我们。洪海听了良久地痛苦着。她瞅了洪海一眼对洪建说,儿子快叫爸。小洪建用不解的目光瞅着洪海对她说,爸是什么?她说,爸就是爹。小洪建又问爹又是什么人?她说爹和爸都一样就是和妈一样对你最亲的人。小洪建终于叫了一声“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