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让在茶楼坐了一天,直到日头西斜时分,仍然没看到他要等待的人出现。熙让没有熙谨沉得住气,但一来为了看看那人究竟是不是弟弟,二来为了保护留守大人的安全,所以心急如焚,但仍然耐着性子等待着。
他周围的茶客换了一拨又一拨,只有他固守着那个位置不动。幸好茶楼的掌柜和伙计都认得他是留守府中的人,所以对他甚是恭敬,好茶好水好点心只管送上来。
这时,从楼下走上来了两个茶客,看衣服是辽国汉军营的低层军头。那两个军头并不是留守府的人,所以并不认识熙让,他们径直走到熙让身后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要了茶水和点心,边喝边高谈阔论。
熙让只顾监视着窗外对面的留守府大门,对那两个军头也没在意,只到听见那两个军头谈到了被关在牢里的周刚的时侯,才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听一个军头说道:“算算日子,再过三天,咱们周将军就可以出狱了。”
另一个军头笑道:“是啊,这次出狱之后,周将军必定更受留守大人的器重。”
第一个军头笑道:“那当然,若是换了别人,只怕难免要被重重惩罚,甚至有掉脑袋的危险,但留守大人只罚周将军坐一个月的狱,这是爱惜周将军。”
另一军头道:“毕竟周将军去袭击宋国兵营,是为留守大人的儿子复仇,留守大人又怎么真的忍心责罚周将军呢?”
第一个军头笑道:“周将军真是骁勇善战,只带了二百铁骑营的兄弟,就敢深入宋国腹地,突袭宋国兵营,听说把宋国一个都营的宋兵杀的一个不剩,也算是为韩公子报仇雪恨了!”
另一军头说道:“咱们大辽灭掉了宋国一个都的兵力,但也要防备宋国偷袭咱们的地盘。老周,咱俩的营地都在边防线上,这阵子可要小心宋国的报复,睡觉的时侯都要睁一只眼睛……”
熙让本来对两个军头的对话并太在意,忽然听到“宋国的报复”这几个字,不由心中一凛,忽然想到,宋兵潜入燕京要行刺的目标,也许并不是留守大人,而是突袭宋营的带头人周刚,留守大人身在留守府,想刺杀他是千难万难,而且刺杀一位留守大人,极有会可能引发两个国家的战争,这是目前两国都不想看到的局面,但刺杀一个中层军官,却不会引起什么大的波澜,而且周刚现在牢狱之中,很容易给宋兵可乘之机。
熙让想到这里,心中悚然一惊,双手一按桌面,挺身而起,快步向外走去,同时伸手向怀里一掏,掏出几枚铜钱,顺手向后一抛,几枚铜钱稳稳地落在桌面上,这是他给茶楼留下的茶钱。
熙让走出了茶楼,快步来到留守府门前,也不说明是什么情况,只令两个士兵跟他前去军牢,三人牵了三匹马,快马加鞭,在燕京街道上奔行,向军牢方向行去。
熙谨跟随马叔进入军牢的时侯,已经日头西斜,再有一个时辰天色就要黑下来了。
这所军牢之中关押的都是军营中的人犯,与普通的大牢不同,这里关押的算是有身份地位的犯人,所以牢中甚是整洁,防卫也很严密。
军牢中的人犯也分三六九等,身份较低的犯人几个人关在一个牢房中,牢房中放有便桶,犯人便在牢房中解决,每天由倒夜香(掏粪工)的人员来清洗一次。身份较高或是重要犯人,则是单独关押,每人一个房间,房中也有便桶,也是每天清理一次。
周刚是特殊性的人犯,在燕京之中可以说是除了留守大人之下最高的一种军衔了,而且他深受敬重,牢头并不敢把他当成人犯,所以给他安排的牢房,虽说是牢房,但其实里面的陈设,比起牢头的公务室更为舒服。
周刚除了不能走出军牢,在牢中却可以自由活动,并且不戴铐具,所以白天也不必在房中解手,可以到院中牢卒们使用的茅房中解决,就是夜里不愿出来,就用便桶在房中解决,这便桶也不会放在房中留着,自有小牢卒为了讨好周刚,白天一早就把便桶倒掉,所以想借倒便桶的时间进入周刚的牢房,并不可行。
这些情况马叔已经对熙谨说过了,但又提出了可行之法:可以趁清理周刚的隔壁牢房的时侯,溜进周刚的房间。牢头每天晚上都会宴请周刚吃晚饭,在晚饭之前,周刚会在自己的牢房中休息,这是熙谨的机会。
此时天色距离夜晚不过一个时辰了,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马叔和熙谨进了牢中大院,把粪车推到茅房旁边。马叔自己到茅房中挖掏大粪,递给熙谨一个大桶,要熙谨到各个牢房去收集污垢,把污垢集中倒在大桶中,满了之后就送到粪车上。
由于便桶污臭,所以掏粪工都戴着口罩,看不清面目,只留一双眼睛,众牢卒都已习以为常,并没有怀疑戴着面罩的熙谨,但有两个牢卒跟着他,每到一个牢房门前,牢卒都为熙谨打开牢门,等熙谨清理这个牢房的便桶之后,把这个牢门锁上,再为熙谨打开另一个牢房,如此周而复始。
熙谨已经得到过马叔的指点,他虽然没有干过这种差事,但他在军营之中,由最低层的小兵做起,时常与室友轮流清洗自己营房中的便桶,所以并不是难事,只要忍得住恶心,便能应付,就算他的动作并不熟练,但那跟随他的两个牢卒并不紧跟着他,都远远避开,免得被臭气薰着,并没人怀疑他的身份。
幸好军牢中的犯人并不多,只有二三十个牢房,用了半个时辰,已经清理了大半,而此时他提的大桶中也快要满了,要出去倒在粪车中。
熙谨提着大桶,强忍着翻腾的恶心,来到粪车前,把大桶中的污垢倒入粪车中,此时马叔也快把茅房中的污垢清理完了。
熙谨看看天色,又看看周围无人注意他,他低声问马叔:“马叔,天色快要黑了,周刚在哪个牢房里?”
马叔道:“你再过去,自有人提醒你。”
熙谨也不再问,又提着大桶向牢房走去,又清理了两个牢房之后,这时,他们来到一个宽大的独立的牢房门前,他刚要进去,一个胖牢卒忽然说道:“这是周将军的房间,就不用你清理了。”
熙谨心中一震,不由脚步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