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让带人赶回留守府的时侯,夜色已深。
韩匡嗣得到周刚被刺身亡的消息,心中又是悲痛又是愤恨,一边下令严查凶手,一边令人好生安葬周刚,抚恤家属。
得到消息的燕京城军营的将领们,纷纷连夜赶到留守府,向韩匡嗣请战,他们都认定周刚是被宋国派来的刺客所杀,所以义愤填膺地请求韩匡嗣连夜调遗兵马,突袭宋国的兵营还以颜色。这些请战要求都被韩匡嗣制止,并且严令如果有人私自带兵侵袭宋国,将会受到严厉的处罚。众将领虽然愤愤不平,但也无可奈何,只好愤然散去。
纷纷扰扰折腾了一夜,直到天亮时分,各将领才渐渐散去。
熙让一直陪侍在韩匡嗣的身侧,各将领的义愤和韩匡嗣的消极应对,他都看在眼中,但却没有进言,一来他只是卫兵队长,并不是统领将士冲锋陷阵的军官,无权要求请战,二来他感觉刺杀周刚的人极有可能是他的弟弟,若是为此开战,那就是与弟弟做对,所以他一直没有说话。
众将领散去,天色也已经朦朦亮了。韩匡嗣感到很是疲倦,仿佛一夜之间又苍老了许多,他脸色沉郁,默默从大厅的虎皮椅上站起身,从后厅向后院走去,身影甚是落寞。
熙让默默无语,跟随在韩匡嗣的身后。韩匡嗣知道熙让就在他身后,但没同他交谈,直到韩匡嗣走进自己的院子,熙让为了不打扰韩匡嗣休息,默默站下脚步的时侯,韩匡嗣才回过头来。
韩匡嗣看着对他一脸关切的熙谨,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慈爱的笑容,说道:“累了吧?”
熙让道:“小的不累,小的只恨不能为大人分忧。”
韩匡嗣笑了笑:“你很好!隆运,你跟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韩匡嗣向前走去,熙让跟随在后,跟着韩匡嗣进了书房。
韩匡嗣坐到一张椅子上,说道:“把门关上。”
熙让把房门关上,站在韩匡嗣的面前。
韩匡嗣指着对边的一张椅子:“你坐吧。”
熙让连忙说道:“在大人面前,哪有小人坐的道理。”
韩匡嗣笑了笑,道:“我让你坐,你就坐吧。”
熙让这才坐下来,态度恭谨。
韩匡嗣凝望着熙让,缓缓说道:“隆运,你从来没在我面前讲起你真正的身世……”
熙让一惊,刚要站起身,又被韩匡嗣伸手阻住,熙让只得又坐了下来,心中却有些惴惴不安。
韩匡嗣继续说道:“你虽说你的父母是辽人的猎户,但我观你言行举止,绝不是猎户家的孩子,你一定出身于名门望族,可能家逢巨变,才流落江湖,被猎户家收养,我猜得可对?”
熙让点点头:“大人神机妙算,小的……”
韩匡嗣摇摇手道:“以后你在我面前,不必卑称自己。”
熙让道:“谢大人。大人,我的确不是猎户家的孩子,他们只是我的养父母,我的家乡是大周国,也就是现在的宋国。至于我的身世,还请大人原谅,我还不能对您说出实情,如果大人不相信我,随时可以赶我走。”
韩匡嗣道:“赵匡胤夺取大周江山,很多周国将军不服,起兵征讨,都被赵匡胤打败,你也许就是这些将军家的后人。周国与辽国曾经多年战争,周国的很多将军都与辽国打过仗,你现在身在辽国,不说出你的身世,也是为了保护自己,这个我理解,你有你的难言之隐,若是你自己不肯说,我绝不强迫你。隆运,你是个好孩子,虽然你隐藏身世,但我不糊涂,能看得出来,你是真心待我。”
熙让道:“大人,请恕我直言,我愿意跟随大人,刚开始是为了报答韩公子,他对我有救命之恩,他不在了,我想回报给大人,后来跟随大人时日久了,大人才德兼备,使我真心折服,甘心追随大人,以效犬马之劳,只恨我能力低微,不能报效大人。”
韩匡嗣笑了笑,说道:“上次要不是你,我的命就留在宋国了。”忽然伤感起来,叹了口气,说道:“你刚说到我的孩儿德让,我有四个孩子,德让是我的二儿子,他还有一个大哥,却极不成器,两个弟弟年龄尚小,只有德让随侍在我身边,最得我心,可惜天妒英才……”
熙让忆起韩德让,心中也是一阵伤感,想劝慰韩匡嗣几句,但又不知说些什么,只好默默不语。
韩匡嗣望着熙让,说道:“隆运,你和德让很是相似,我不是说你们相貌相似,而是说你们气质相似,你们都有一股恃才傲物的狂劲,也都极为聪明,我经常在你身上看到他的影子……隆运,我想收为你子,你可愿意?”
熙让先是一怔,随即一惊,不由从椅子上站起身子,怔怔地望着韩匡嗣,只见韩匡嗣的脸上,表情极为凝重,目光慈祥温和,望着他的目光中带有恳求之色,好似生怕他会拒绝。
熙让心中又温暖又是伤感,当下双膝跪倒,诚恳地说道:“蒙大人不弃,我感激不尽,父亲大人在上,请受孩儿一拜!”
熙让跪倒在地,恭敬地叩了三个响头。韩匡嗣坐在椅上,受了熙让三个响头,自此二人成为父子关系。
韩匡嗣待熙让叩了三个头之后,他起身双手把熙让扶起来,看着熙让的眼睛,说道:“孩子,以后你就是我的儿子啦!”
熙让道:“爹!”
熙让的这一声“爹”的称呼之中,带着孺慕和亲近。他的父皇柴荣在世之时,他年纪尚小,而且柴荣长年在外征战,父子之间散多聚少,他只记得父皇的英伟身影,对父子之间的亲近却记得不多。他那辽国父亲虽然待他甚好,但辽国父亲只是猎户,只能教他打猎,不能给他更高层面的认知,他对辽国父亲更多的只是亲近而无崇拜。
但韩匡嗣则大为不同,韩匡嗣身为燕京留守,不但是辽国中汉军的重臣,而且文武兼备,胸襟见识超越常人,熙让在其身上学到很多知识,甚至他从韩匡嗣身上看到昔日父皇的影子;而同时,韩匡嗣在熙让身上也看到了儿子德让的影子,对他无形中显得亲近,看着他的目光也是慈爱多过严厉,所以这些时日,熙让已经不知不觉中把韩匡嗣当成父亲看待了。
二人成为父子,即是各自寻找心灵的慰藉,也是无形中有了父子般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