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勋说到底不过是在简册上记录士卒功绩,上呈给自家祖宗看,在征得自己祖宗同意后,进行封赏的一种凭证。
而与策勋相伴的舍爵,这才是实打实的待遇福利问题。
后世的《木兰诗》中就有所谓的“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
在“首功”制度还没建立的春秋初期,士卒们立功后获得的待遇、升迁都是通过策勋来实现的。
国君在战争结束后,在向祖宗汇报战果之后,在宗庙摆下庆功宴,依据每个人所立功劳的大小进行赏赐,这也是整个祭祀的最后一步程序了。
而郑忽此时正在为怎样在这次策勋中为祝聃争取到一个好的待遇而发愁。当然,也要尽量向高渠弥示好。
虽然,高渠弥没他老爹那么牛掰,但是,要能把他拉到自己的阵营里来,对郑忽来说,也算是好处多多。
第一是可以在无形中断了自己的倒霉弟弟公子亹的一只臂膀,毕竟现在高渠弥和自己的这个便宜弟弟的关系只算是亲厚,还未到非得支持他上位不可的地步。
第二,则可把祭仲这条老狐狸绑到自己的战车。
说实话,郑忽对祭仲这条老狐狸并不太感冒。毕竟,历史上立原主为君的是他、驱逐原主出境的是他、再把原主迎回来的还是他。最后,杀了原主的是他儿子。
摊上这样的事,郑忽要是还对这一家子有好感的话,那干脆直接把脑袋送到他们刀前面得了!
不过,令郑忽无奈的是,若是自己以后上位,想把位子坐稳,还真的对祭仲这老货多加倚重。
虽然这老货在郑忽老爹面前就类似于一只哈巴狗的存在,但是在郑忽兄弟几人面前,就不折不扣的算是一匹狼了。究其根本,不过是郑忽兄弟几个与他老爹相比,确实差的太远,没有能耐钳制住这老货,这才造成了后来这老货祸乱郑国。
就这祭仲这个人来说,为国为家之心,只能算是对半分。在自家利益没有受到侵害的前提下,那是绝对的忠臣,一心谋国的榜样;若是自己利益受到一丝一毫的侵害,这老货绝对是立马翻脸不认人。
这也算得上是中国几千年来文人士大夫的典范了。家国天下,家在国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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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弓弨兮,受言藏之。我有嘉宾,中心贶之。钟鼓既设,一朝飨之。”
听着宗庙里响起的《彤弓》,郑忽不得不对自家老爹重新作出评估。
郑忽原以为,自家老爹虽然不太把周天子放在眼里,但名义上的尊重还是有的。
现在看来,自己老爹对周天子是一丝一毫的敬重之心都不存在。
竟然敢把这首天子赏赐诸侯的宴饮乐歌搬到郑国宗庙里来,也得亏孔老夫子没出世。不然,就不是只痛骂鲁国三桓的越礼行为了。
其实,仔细想想也是,他老爹这辈子作出的越礼之事还少吗?像被后世儒家痛骂的周郑交质,一个诸侯竟然和天子互相交换质子,天子的威严何在?更别说假命伐宋,致使周王室的权威扫地,还有威逼天子等等一系列的事。
作为周王室的近亲,郑忽的老爹也是坑的一手好对友。
一曲结束,郑忽便听他老爹道:“古者天子建国,列地千里,以酬诸侯也;诸侯亦裂地百里以酬卿大夫士也!寡人既不敏,亦常畏过行,以羞先君遗德。今吾国之师,建功于远方,寡人不当吝以酬爵之赏。”
听到这,郑忽知道硬菜来了。虽然赏爵这事,郑忽暂时是无法参与其中的,但是郑忽可以做个姿态啊!只要姿态做足了,别人会感觉“原来世子是倾向自己的!”慢慢地,人心就会向郑忽这边靠拢。
郑忽压下心中的躁动,全神贯注的听他老爹继续讲下去。
“世子忽亲斩戎帅大良,益封三百户以为汤沐邑,赐弓一柄,壁两双,金百镒。
下大夫祝聃得戎帅小良首级,晋爵中大夫,赐弓一柄,金百镒。
中大夫高渠弥率军伏敌,有功,赐弓一柄,金百镒。
余者有功之士,有司宜速议其酬赏,寡人将亲览焉!”
说完,三人和太史同时起身拜道:“唯!”
看着高渠弥、祝聃二人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
郑忽在心中瞬间就把这二位归为名利之徒这一栏。
这也坚定了郑忽将要做出的拉拢二人的举动。
三人领命下去之后,郑忽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顿时就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郑忽的老爹自然也注意到了自家儿子的举动,便开口问道:“吾儿可是有事?”
“儿为世子,为国征战本是应当,何烦父赏?二位大夫功大,儿愿将所得之赏尽数分于二人。”
郑忽说完,一时间整个宗庙之中瞬间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不解、错愕、惊喜、玩味的目光纷至沓来。
郑忽低着头,只感觉刚刚热烈的气氛突然一滞,变得似乎有些压抑。而郑忽的老爹则阴沉着脸,看着郑忽,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郑忽此时心中的后悔就别提了“真不该瞎出风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郑忽现在确实没有想明白,自己只不过是想稍微拉拢一下二人,怎么会变成这种局面。
“世子好意,吾代吾儿谢之,然策勋酬功乃宗庙大事,怎么轻言相授?世子应是酒喝多了,失言了,还望君上恕罪!”
祭仲说完,猛的朝郑忽打眼色,而郑忽听到祭仲说的话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他这不是变相在夺他老爹的权吗?
毕竟雷霆雨露,皆自上出。韩非子更是直言“人主之所以导制群臣者,二柄而已,一曰赏,二曰罚。”
自己在宗庙祭祀这么重大的场合将自家老爹赏赐给自己的东西分给别人,是在向祖宗们表示自家老爹赏太轻致使有功之臣有怨言,该退位让贤呢?还是在向其他人表示效忠自己比效忠自家老爹能得到更多的赏赐呢?
郑忽觉得,自己老爹只要是抱着上述的无论哪一种想法,自己虽不至于丢了小命,但也绝不会好过。
一俟想通此节,郑忽突然感觉手脚冰凉,心中更是惶恐万分,赶忙脱帽谢道:“死罪!死罪!儿有罪,望父责罚。”
郑庄公看了看下方的郑忽和祭仲,然后面无表情的对其余众人道:“敢有泄今日之事者,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