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赖祖宗之灵,诸卿用力,士卒推锋争死,方有此大胜,此一樽酒先祝今日我陉庭战没之赫赫威武之士,以慰其英灵,魂兮,归来!”
郑忽话音刚落,竖立在军营校场两侧的两排大旗迎风而起,仿佛真有战死的英灵来饮郑忽和众人敬的这樽酒。
众人见状,也跟着大呼“魂兮,归来!”
“魂兮,归来!”
……
一时间,校场中的招魂之声声震于天。
众人虽然有难掩的沉痛和悲伤,但也很快把情绪调整了过来,因为这是庆功宴,是郑忽亲临为他们操办的庆功宴。
招魂声渐息,郑忽再次举起酒樽接着道:“再一樽,忽敬高大夫、邓大夫及自旅长以至于伍长,若无诸位奉命听调,指挥得宜,身先士卒,不能有此大胜,忽谨谢之!”
说完,郑忽一饮而尽。
其他人则道了声不敢,亦将或樽中或碗中之酒饮干。
“三一樽,忽敬我陉庭骁勇之士卒,若无二三子悍不避死,勇不畏难,不害王者之诛,安能建此大功,忽谨谢之!”
于是,士卒人人欢欣,郑忽的这一樽酒不是酒,是对小民的尊重。
三樽酒已过,这场庆功宴才算正是开始。
郑忽刚才的敬酒只不过是个开场罢了。
庆功宴很热闹,推杯换盏,喝彩之声不绝。
士卒们很兴奋,他们也没有理由不兴奋,毕竟他们在今日战胜了王师。
那可是王师,要知道如今的周王室在小民心里的地位还是比较高的,很多小民朴素的认为王师就是天兵。
他们战胜了王师就等同于战胜了天兵,什么是天兵,天帝手下的军队叫天兵。
凡人战胜天兵,很多人到现在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这太不真实了。
只能说封建迷信害人不浅。
天子也是人,不是什么上天之子,只不过被人神化了而已,王师更不是什么天兵。
天子若真是上天之子,王师真是天兵,周王室又何须东迁?
只能说屁股决定脑袋,上层统治者不宣扬这种神鬼天命之说,如何解释自己统治的合理性,如何去剥削下层民众?
像郑忽从来也不相信什么天命说,对盟津之会,武王非常装逼的说的那句汝未知天命,非常不屑,但郑忽不依旧在祀祖祀神吗?
说到底,奴隶制国家和封建制国家存在的基石就是天命说,没有了天命说,政权就不存在合理性。
酒过三巡,菜过无味。
郑忽见管仲好像兴致不是太高,疑惑道:“吾败周师,诸卿吏卒皆以之为喜,为何夷吾怏怏,有忧色?”
管仲追随郑忽已经有两年多了,也从刚来时的那个十五六的青涩少年变成了一风度翩翩的美君子。
而且在郑忽的刻意培养下,管仲于文于武,皆有所成。
郑忽虽然此时并没有将他和鲍叔牙提拔到特别重要的位置,但对二人的看重,陉庭上层皆知。
郑忽不但在打仗的时候经常带着这二人,而且还让二人担任一些地位虽不高却又十分关键的职位。
管鲍二人也没有让郑忽失望,很多事情都做的非常出色。
管仲也没有像历史上一样,一打仗就跑,作战时虽比不上一些猛将,但也挺卖力气的。
郑忽对二人一直挺满意的。
却没想到管仲好像对他今日的作为有不同意见。
“主上兴师乃因天子逼迫过甚,应战实乃万非得已之举,战胜固然欣喜,然以臣击君,有犯上之名,人若效之,主上及后世将如何自处?”
“且昔在成王,定鼎于郏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虽及幽、厉之间,周道大坏,然其天命未绝。”
“臣尝闻主上以伯天下之策献之君上,言务在尊王,今主上败周师而喜,无尊王意,及君上百年之后,主上欲求以伯天下,可乎?”
管仲镇定自若的一番回答,让郑忽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确实,他战胜了天子不假,然而正如管仲说的,他在战胜天子的同时也背上了犯上的名声。
他表现的过于欣喜,那不是鼓励他的手下也犯上吗?
此风不可涨!
不单如此,现在和王室交恶,不去修补和王室的关系,未来他想打尊王的旗号都不好打。
和王室的关系已经如此恶劣了,再打尊王的旗号,谁信啊!
若是自己足够强大,可以直接甩开王室不假,但在走向强大的路上,尊王无疑是最方便的一条捷径,这是后来的春秋霸主摸索出来的一条正确道路。
没有王室的大义名分,在走向强大的路上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
郑忽现在在晋国或许还不用考虑这些问题,但等他回国继位之后,这些问题就很致命了。
管仲的这番话绝对是在为他的未来考虑。
郑忽神色一肃,恭恭敬敬的向管仲行了一礼,道:“微夷吾,忽几酿成大错,悔之晚矣,谨受教!”
管仲不敢怠慢,亦恭敬回礼道:“主上过谦了,臣何德何能!”
“依夷吾之见,吾该当如何?”郑忽虽然心里面已经有了决断,但还是想听听管仲的意见,看看管仲能不能给他更多的欣喜。
高渠弥、邓荒等人也是一眨不眨的看着管仲,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唯独狂欢的士卒还在狂欢,因为他们的位置和郑忽这一群陉庭的上层统治阶级还是有一点距离的,狂欢的声音这么大,场面这么热闹,注意不到郑忽这边发生的事情很正常。
“臣以为一则主上应亲至王帐谢罪,以示诚心!”
“主上不可,若欲谢罪,臣愿代主上前往!”高渠弥不太赞同管仲的提议,他怕万一天子把郑忽扣了,那陉庭可就真是天塌了。
郑忽也有些意外,他原本想的也是派高渠弥前去谢罪,管仲这么一说,郑忽突然想起来,他只是个世子,高渠弥现在是他的臣子,让高渠弥前去确实显得有点敷衍了。
“高大夫稍安勿躁!”郑忽安抚了一下有点激动的高渠弥,示意管仲接着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