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承嗣怎知那张文远是什么样的人?”
“啊?”王胤一愣,随即意识到自己刚才说漏嘴了,含糊道:“所谓见面如见人,那张文远面相宽大,声音醇厚,故而胤便认定他大致是个沉稳可靠之人……唔,好吧,我就是随便猜的。”
“……”
郭嘉没了声音,王胤撇撇嘴,也不以为意。
郭嘉并不是喜欢寻根究底的人,而且王胤能够想到,他此刻的状态应该是极差,与其说是真地好奇,倒不如说是随意找个话题,提起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不至于那么快陷入昏迷中。
吸了口气,王胤轻声道:“稳住,马上就到了!”这么说着,他脚下步子又快了一分。
虽然郭嘉身子其实很轻,谈不上多少负重,但到底也是一个大活人,而王胤的身体比之真正的武将还是有差距的,耐力上体现得尤为明显,之前一路过来消耗已经不小,现在更是在咬牙坚持。
不过他说的并没有错,他们的确快要到了,现在想要出城,从他们这里走去最近的路自然是南城的开阳门,那座城门正好便是三公府邸过来这条大街对下去的出口。
雒阳城虽是东西较长,但东西各只有三座大城门,城北因面山,也只有两座,倒是城南这边,因南宫、北宫及濯龙园各有出口,分别就对应三座城门。
而城南地下刚好有洛水作为天然地护城河道流经,城门外的桥梁以平城门最长,开阳门次之,对于王胤他们来说,这段路显然也不是那么好走。
实际上,即便真的出了城去,王胤也无法断定那时就绝对安全,但不出城,后面的追兵直接赶上,结果更不会美妙,至少出去还有点希望。
“承嗣、承嗣……”
“嗯?”王胤不敢停下来,但还是撇过头去,看着自己肩上的郭嘉。
此时郭嘉双眼已经是迷离状态,王胤情知他现在不只是身体上的问题,精神上在经受了连番打击之后,也已经是疲弊不堪,毕竟家破人亡的灾难,郭嘉到底也只是一个还未过成年礼的半大少年,能坚持那么久,已经很不容易了。
“别睡过去、别睡过去,奉孝别睡过去啊……”王胤一直在咆哮般呢喃着,他的呼吸也越来越粗重,身体快要到极限了,就像是一根原本绷紧的弦,到达极致之后,迎来最后的崩溃,似乎也只是时间问题。
呼哧、呼哧……
虽然重生以来,王胤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府上与“学堂”两点一线,但前身对于环绕着司徒府的城南这一块,还是有着一些基本印象的,事实上雒阳虽是大汉帝都,但城内构架并不复杂,小路小巷倒是四通八达,但是最大的接道拢共就那么几条,就算不认识路,王胤也只需要沿着这条开阳街一直向南到终点,就是开阳门所在了。
“嗯,看见城门了!”王胤突然眼前一亮,只见到越过了两边的房屋建筑之后,一座高耸的城墙慢慢映入眼帘,这让他又有了动力。
近了、越来越近了!
“不过要怎么出去?奉孝、奉孝醒来……”王胤知道仅仅凭借着自己,想要把郭嘉在那么多守城士兵的眼皮子底下带过去,是不可能地,即便是用“穿行”,这方面他比郭嘉都要差上一些,而郭嘉现在也还做不到带着人一起呢,他就更不行了。
“嗯,到、到了吗?”郭嘉有些迷迷糊糊地,事实上从这一路过来,他就一直是这样的状态,王胤不知道的是,此刻在他的背后,还留下了一条带血的“路痕”,尽管只是斑斑血迹,但本就身体较虚的郭嘉,根本耐不住这么一路的流失。
“待会儿听我的,咱们一起穿过去,不要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和机会。”王胤已经要跑出了这条街道,前边是一片空地,只要一从那个拐角出去,两人必然将暴露在那边警惕的守城士兵眼中,所以必须要在那一刹那就行动。
这是需要默契的时候,不过王胤更加担心郭嘉此时的状态。
似乎是有感于即将到达“终点”,浑浑噩噩的郭嘉开始振奋了一点儿精神,点了点头,“好!”
一、二、三——
“穿!”
……
三公府邸旁,被一队将兵护从着的李儒,看了眼各自燃着两盏大灯笼,氤氲着暖暖光线的三座府宅,即便是如今空置的太尉府,也似乎多了点儿生气。
而沿着这条直达耗门的街道过去,已经是空无一人,他现在所在的这条开阳街道同样如是。
沉吟片刻,李儒抬起了右手掌,掌心处正有几个散发着光芒的亮点在移动着,其中有两个点在不断前进,已经快要脱离开他手掌范围,另一个点却开始在原地不动了。
李儒对雒阳城已经是了如指掌,所以很快就判断出那个代表着吕布的点停留的方位,望着那个方向良久,他不禁皱了皱眉,低声自语道:“连奉先那边也被挡住了?”
董卓麾下将领虽多,但也不可能全部派出来参与追捕,而先是华雄、胡轸、李肃、牛辅被皇甫嵩、朱儁二人拖住,这边吕布又被人阻拦,至于董璜,他在禁军换防之后,还得去安抚军心。
现在,已经派不出多余的武将来了。
说到底,目前董卓在雒阳根基未稳,暂时投靠过来的那些,不说信不信任的问题,其中也没有特别突出的武将或是谋士,而像是王允、蔡邕这种,他们也不可能调用得动。
反观那郭嘉,一个又一个人跳出来帮助对方。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想到这句话,李儒深吸口气。
“哼,便看你能命硬到何时?”
一个区区郭嘉的性命,其实不值一提,或许他是修炼谋之道的天才,将来也有望跨入治国境,但那是以后的事情,何况现在雒阳城内的治国境难道还少了?大势面前,便是献侯陈平,也只会选择沉默。
现在之所以要追着对方不放,就涉及到一个威信的问题。
若是放跑了对方,不只是颜面上受损,郭府灭门一事也会很难自圆其说,毕竟有幸存者逃亡,他的说辞还是很有人会相信地;更重要的还在于,有些人很可能会因此而得寸进尺,那么李儒为董卓制定的进入雒阳之后低调行事、避免争斗而后默默经营的意图,恐怕也会落空,在双方矛盾激发之后,进入不可控的地步,董卓再想要维持现在的主动和优势就难了,毕竟震慑与真正的激怒是不同的,后者只可能让对手和敌人们都团结起来。
“既然如此,还是得吾亲自出手。”闭上眼睛思索片刻,李儒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有了决定,望着手掌心上快要脱离出去的那两个点,冷冷一笑,就见他抬起了自己的另一只手掌,掌心朝下,慢慢覆盖了上去。
于是在冥冥中正在向着某个出口逃蹿的两人,浑然不知到一刹那自己头顶上多了一只无形的大手向下拍。
但还不等其真正拍下来,不知从哪里又探出了一只大手,猛然一撞,就被撞个烟消云散,同时李儒这里也感觉到一股力量将自己的左手弹开,让他无法压下去。
他抬起头来,看着远方天空中那只虚无的手掌,脸色微变,这让他想起了之前那次追击曹操之时,在中东门城门口处,也是出现了一只大手阻拦了自己。
不一样的是,这一次还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李文优,得饶人处,且饶人……”
“是他?”李儒听出了那声音,心中更感惊讶,“为何他会在这时出手,上次中东门外难道也是他?”
等不及思索,他立刻又命令左右:“你们都去追!”
众将士面面相觑,但很快便轰然应诺,领命离去。
这一回却没有任何阻拦,李儒顿时脸色阴沉,“原来,只为阻吾一人?”
他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就是欺负他们西凉军中无人,准确说,是只有他一个拿得出手的谋士。
大汉塞外数州部都有一个共同特点,民风彪悍,擅长强打硬撞,简而言之,动手的多、动脑的少。
就算以李儒所知,凉州现在能为人所知的谋士,也不超过一手之数,这还是包括他这个已经离开凉州之人。
其实在张济手下倒是还有一人,但那人李儒也指挥不动,他曾经暗中去试探过对方,但似乎那人既没有效忠董卓的意思,也没有与他作对。
既然他安分守己,李儒也不会再去招惹,平白树立强敌,反正还是在西凉军中做事,或许哪一日突然就想通了呢?
而这边对方专门为了阻拦自己,恐怕也是认为他不出手的话,凭借他那些手下,恐怕拦不住对方;当然,更重要的,也是为了有一个缓和的余地,显然他也不想要与自己这边这么快就撕破脸皮。
“哼,迟早……”望着已经跑远了的队伍,李儒眼中闪过一丝狠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