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就要平静下去的现场，顿时又热闹沸腾了起来，只不过与之前的热闹相比，此时的喧哗多了几分恶意。
    王胤也停下脚步来，他就算没有管闲事的癖好，但若在自己有能力的情况下，也不愿意看到有颠倒黑白的事情发生。
    当然若是有反转，是那少年有问题，那他也得留着先看看，也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那少年却是一脸的失措，虽然他看样子也不像是第一次出来游历外界的样子，但显然面对这种场面，又是在一个陌生的异地环境里，还是本能有些怂，而他的惊惶不像是演出来的，大概也是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吧。
    这时候本来已经散开的人群，又重新慢慢聚拢来，人群最前方的当然是那几个吆喝着自己“被骗了”的人，这些人中有男有女，而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方才被分到了那果子的人。
    他们的手上已经没有了果子，但正因此，他们的指责听起来才显得更为可信，毕竟一个人的话或许还是他吃得比较快，别人没能注意到，可是几个人的果子同时“消失”，在刚刚那众目睽睽之下不可能完全不被人察觉。
    不过作为旁观的王胤略一思忖，就差不多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原本心里就有怀疑，虽然此时在那少年身旁，那一人多高的树木依然在轻轻招摇着，上面虽然已经没了果子，但盛放的花朵却依然飘溢着芬芳，显得如此的真实，但刚刚那一幕，在这没有仙侠传说、显然也不会有神仙道法的世界里，几乎只有幻术一个解释了。
    幻术就是以假乱真，真正高明的幻术，甚至会在不知不觉之间，影响到人的精神、意识，而这少年这个，显然还有些粗浅，只涉及到了眼睛、鼻子和耳朵这些最直接的感官方面。
    而在触觉上，或许是因为他的能力不足，或许是因为这种幻术本身的限制，以至于在那些人触摸到那些果子之后，刚开始还好，但只要稍稍一用力，又或者是想要开吃，很快就会意识到这不过是幻象，继而果子就不复存在。
    王胤修炼谋士之道，当然有意无意中会涉及到幻术与真正的谋士的区别。
    二者其实各有优劣，比如说对于低阶谋士，体内世界外放的范围有限，他的能力所能够作用的范围也就有限，反倒是那些幻术师，只要能力允许，幻术本身也达到条件，那么一直维持到完全耗尽也不是不可能，而且还没有空间距离的限制，因为幻术是作用于目标个人的，只要施加的影响一直存在，这种改变也就会一直存在；但是总体来说，谋士当然要更胜一筹，尤其是在实用性上，幻术作用单一、作用面也很窄，基本上也就只能大部分普通人和一些精神力不够强大的修炼者，这是幻术本身的特质决定的，而谋士的力量却是具有更强成长性和潜力的。
    “难怪这个不要钱，原来这果子根本就是假的，我看啊，你这树，八成也是假的吧？”
    身在雒阳城，到底见识不一般，很快就有人想到了。
    那少年刚捡完钱，还没搞清楚大家火气何来，只下意识讷讷道：“是、是的……”
    这下子得到了他亲口承认，几个“受害者”顿时更底气十足，而周围一下子群情汹涌，本来只是观望的一些人，也纷纷加入了“讨伐”这少年人的行列中。
    王胤冷眼旁观，却看得分明，这完全就是属于一个贪小便宜不成便反咬一口的经典案例，只不过节奏带得这么快，大概那人自己也想不到。
    那少年显然不善言辞，而且此时都快紧张得说不出话类，呆在那里这里望望那里看看，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不知道何从解释，急得他满头大汗哗啦啦流了下来。
    王胤这时候却是下意识看向了王嫱，见她表情淡然，好像没看到这一幕一样，不由心头苦笑。
    女孩显然和以往一样，对旁的人或者事物都不甚在意，或许看到觉得有趣的东西，会像刚才那样鼓掌，但要她倾注别的感情，那就不可能了。
    王胤摇摇头，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决定出手去帮对方。
    这少年并不是演戏，不然王胤该看得出来，除非他实际上比王胤还强，不过那样的话也不至于弄成这个样子，否则即便说是心机深也解释不通。
    “诸位、诸位且听我一言！”王胤直接挡在了那少年身前，看着群情激奋的百姓们，民众有时候就是这样，一旦被煽动起来，一个个都极有“主人翁”精神，激动起来连那几个果子没了的“被骗者”都得要自愧不如。
    而且现在还只是动动口，继续闹下去未尝不会直接动手，京畿的百姓可是很彪悍地。
    大概是王胤的沉稳以及不俗的相貌，还有他身上由谋士自带的一种睿智之气，感染了众人，而且……
    一直叫也挺累的，先歇着看看这娃儿想说啥——这是许多人心里共同的想法。
    王胤见自己“掌控”住了局面，心里略松了口气，他倒没有什么得意的情绪，知道这只是适逢其会，若不赶快解释清楚，到时候恐怕连自己都得被拖累进来，立刻张口快速说道：“此事严格计较起来，并无对错。这位小兄弟方才那一番表演，说是假的也是假的，但诸位不也曾看得津津有味，抛开受骗一说，这与那些街头杂耍，亦无本质不同，诸位搁赏钱也是自愿，他也并未威逼。至于那几位拿着果子地，虽然是满腔欢喜一下空空，但这小兄弟同样未曾收你们一分一毫，能令你们享受到片刻喜悦，难道还不值得？”
    见大家有被说动的迹象，毕竟情绪上头的时候被打断，后面就会慢慢冷静思考，王胤这时候起的主要还是一个引导的作用，他生怕夜长梦多，立刻趁热打铁道：“况且这小兄弟，来自于他邦，只是途径酬些路费，他未偷未抢，反倒是以娱悦大众的方式获得钱财，些许欺骗也无伤大雅，我泱泱大汉的子民，难道连这点度量都没有吗？”
    当然他如果就这么说，哪怕能够说动，效果也未必这么好，但在不知不觉中，王胤却已经将自己所学都用上了，他目光所及之处，凡与自己对视者，皆能够感受到自己目光中所拥有的重量、和包含的信息。
    只是对付这些普通人的话，他这种在谋士诸般能力中只能算是粗糙浅显的手段，足够用了。
    “小兄弟说得在理！”
    “这么说来，倒的确是两不向前，何况年纪小小在外游历也不容易，这事儿就揭过去吧。”
    “对对对，不过往后可不许再行这等伎俩，这就算是尔的本事也，总归有欺骗之嫌，不是正途。”
    这些人果然受到了影响，而且这种情况下，有一个应和者，就会有第二个，接着第三个第好几个，最后几乎大家都认同了王胤的说法，即便偶有因为没有对视王胤没法照顾到而依然保存着“理智”的发出不和谐的声音，也被掩盖在了统一的声浪下面。
    站在王胤身旁的少年这时候唯有连连鞠躬点头，显得谦虚受用的样子，这副样子就更让人没法说什么了。
    “在下谢安，谢过这位公子搭救之恩！”等到一场闹剧结束，人群再次散去，这一次总算没再闹出什么妖蛾子，少年松了口气之后，立刻转过身来，面对着王胤长长一揖。
    王胤虚扶起他来，呵呵笑着正要说话，突然脸色僵住，然后问道：“你方才说，自己姓甚名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