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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北去的列车上,车窗外无垠的田野已是白雪皑皑。
    小翠花默默的望着萧瑟飘零的关外,静静的听着寒生讲述阳公的嗜血恶行以及乾老大的惨死。
    刘今墨坐在了小翠花的身边,心中蓦然想起了小才华,不由得浮起一丝淡淡的离愁。
    此去黄龙府,他知道自己未必是阳公的对手,若是连累到寒生,将何以向兰儿交待?而寒生面对着杀父仇人,此行必有一场恶战,实凶险之极,毫无胜算。回想自己数十年来投身豪门,为虎作伥,滥杀无辜,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般。自从遇上了寒生,终为其善良宽容所动,遂矢志此生跟随其后,保护他周全,免遭江湖暗算,没想到一路下来,所遇俱是些旷世高手,自保已是不易,何况寒生丝毫不会武功,最后惟有一死明志了,刘今墨嘴角现出一丝苦笑。老翠花要自己娶小翠花,我刘今墨岂是甘受胁迫之人?但若是应允下来,则老翠花将会站在自己一边,对付阳公便基本无虞了,寒生如愿为父亲报了仇,山人终会得救。
    唯一可怜的是自己,将与个小侏儒共度余生。
    昨夜,刘今墨反复考虑再三,接受了老翠花的提议,并坦然相告了自己将与阳公的一场生死决斗。
    老翠花当即表态,为了小翠花一生的幸福,义不容辞的站在女婿这边,合力铲除阳公。
    列车于黄昏时分徐徐驶进了长春车站。
    长春是一个大都市,伪满洲国的首府,称之为“新京”,城内好多房子都是日俄时期的建筑,颇有些异国风味儿。关东气候寒冷,百姓大都食用五谷杂粮,因此长的人高马大,讲话豪爽,尤其是汉子善饮,妇女多有吸食旱烟的习惯。
    寒生、刘今墨和小翠花三人走出检票口,广场外就有去农安县的长途汽车,他们于是直接上了车,连夜赶往黄龙府。
    黄龙府位于农安县县城内,为辽金两代军事重镇和政治经济中心,公元1126年,金兵俘掳宋朝徽、钦二帝后北上,曾将他们一度囚禁于此。南宋时抗金名将岳飞曾言:“直抵黄龙府,与诸军痛饮耳”,所言黄龙府即指此地。
    农安古城内有一座辽代古塔,始建于辽圣宗太平三年(公元1023年),古塔为八角13层,高近40米,塔尖直指蓝天,塔檐角风铃琮琮作响,铃声悠扬悦耳,传遍周边十里。自古以来,这里聚居着东胡、鲜卑、秽貊、肃慎、契丹、女真和蒙古等民族。
    距县城东不远处有一个被称为万金塔的乡镇,这个称呼源于其境内的一座半截塔,所谓万金塔即由半截塔谐音转变而来的。相传,在辽圣宗年间,一个云游和尚来到了辽国,对辽主耶律隆绪说:“昨夜观天象,辽国将有土龙出世,其位置在黄龙府东北处。”耶律隆绪听罢大惊失色,遂问对策,那和尚说道:“可在那里修建一座宝塔,镇住龙脉,天下方能太平。”
    于是辽主下旨,在和尚所指的黄龙府东北处修塔一座。可是修到一半时,和尚却又进言道,土龙已游移到黄龙府,镇龙脉之塔需建在黄龙府城内。辽主深信不疑,遂下令废弃已经建了一半的塔,重新在黄龙府内修建另一座塔,即现在的农安辽塔,而废弃之处,即现在的万金塔乡,此时称之为“万金塔公社”。
    悠悠岁月,历经沧桑,农安辽塔几经战祸和风雨剥蚀,到解放前,已剥落成两头细中间粗的棒槌形了。1953年,政府农安辽塔进行了修缮,其间有一个工头,私下发现在第10层中部,有一块呈空洞声的方砖,他揭开了方砖,里面原来是一洞室,相当于半间房子大小。房间内有一砖台,上面端坐着一个干尸化的肉身和尚。那工头吓出一身冷汗,没有敢做声,悄悄的将方砖恢复了原样。次日清晨,工人们发现了那工头陈尸于塔下,经县公安局的法医检验,发现死者的大脑不见了,只剩下一个空脑壳。由于此事太过蹊跷,公安局封锁了消息,案卷也封存了起来,文革期间被付之一炬,目前仍还记得此事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
    现在的辽塔围墙外面已经是繁华的闹市中心区了,尽管天色已晚,小酒肆的红灯笼还亮着,隔着结满了霜花的玻璃窗,可以望见里面三三两两的关东老客仍在围着火炉,饮着大碗的烧酒,手里油渍渍的啃着羊蹄,任由天南海北的胡侃着。
    寒生一行终于风尘仆仆的来到了这儿,刘今墨伸手掀开了棉布帘子,推开了店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不大的酒肆,门口的牌子上写着“农安县国营利群饭店”,屋檐下挂着两个红布条幌子。
    江西的饭店没有这种装饰,寒生止住了脚步,抬头多看了几眼。
    “红幌子是汉民,吃大肉,蓝幌子则是回民饭馆,一个幌子卖面食,两个幌子有炒菜。”小翠花在一旁解释给寒生听。
    饭馆内烧着一个大铁皮煤炉,炉火正旺,整个屋内温暖如春。刘今墨目光扫视了一圈,两张简陋的木桌旁,各自坐着几位关东汉子在大碗的饮着高粱酒并抽着叶子烟,凳子上撂着几顶长毛狗皮帽子,灯光下烟雾腾腾,呛人的辣味弥散在空气中。
    另外一张桌上,则单独坐着一位骨瘦如柴的中年黑衣人,桌上摆着两盘小炒,烫了一壶烧酒,坐在那里自斟自饮。
    “同志,总共几位?吃饭还是喝酒?”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妇女一挑门帘,从厨房间出来问道,声音嘶哑,一股炕烟子味儿。
    刘今墨点点头,说道:“烫上两壶高粱酒,再来上几个炒菜。”
    寒生同小翠花也进了屋里,三人拣了个里面靠墙的桌子坐了下来,小翠花裹着蓝色的大棉猴,坐在灯光的阴影里,不注意还以为是个孩子。
    “大兄弟,一看你们就不是俺们这旮沓人,俺们这儿的白肉血肠酸菜汤不错,要不要来上一盆?”老板娘热情的介绍道。
    刘今墨淡淡说道:“有什么拿手菜尽管上几个好了,先把酒烫上。”
    “好嘞。”老板娘腰一扭,进了厨房。
    “十年了,人们都不认识我了。”小翠花叹了口气,幽幽说道。
    一只大号的锡壶摆在了桌子上,一股温热醇洌的高粱烧酒香气飘出,刘今墨禁不住的嗅了几下。
    “好酒!地道的纯红高粱酒,酿造时,若是再加上点童子尿,味道就更加香醇了。”刘今墨呷了一口称赞道。
    “刘先生,难道酿酒也可以加入童子尿么?”寒生笑着问道。
    刘今墨笑笑说道:“据闻关东土烧有过这种做法,酒味特别的醇正。”
    “这位先生所说极是,酿酒加入童子尿的做法乃是渊源于古代之北蛮夷,鲜卑土法之酿酒术,曾经一度流行于东三省。”旁边桌子上独坐的那个黑衣中年人突然插嘴道。
    刘今墨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瞬间打量了一下这人。
    此人关内装束,五官紧凑了些,也算是眉清目秀,看其年纪约有四十上下,口音奇特之极。
    寒生乍闻此人话语,心中止不住想笑。
    刘今墨见多识广,一下便听出其是个河北老呔儿。
    “他的口音……”寒生悄悄问刘今墨。
    “是个老呔儿。”小翠花小声说道。
    “不错,在下冯生,正是唐山老呔儿。”那人自嘲的微微一笑,自我介绍道。
    旧时,唐山、昌黎、滦县和乐亭一带在关外的生意人,统称“老呔儿”,他们天生精明和会算计,很受老板的喜爱,形成了一个群体。著名的“老呔儿”精神就是:吃苦耐劳,坚忍不拔和勤奋进取。
    刘今墨赶紧拱拱手道:“浙**田刘今墨。”
    冯生对寒生笑了笑,说道:“这位兄弟神气轻灵,眉拂天仓,仰月弯弓,有相无心相从心灭,有心无相相从心生,必是一栋梁之才啊。”
    寒生淡淡一笑,并未答话,原来此人是一个江湖术士。
    “只可惜……”冯生欲言又止。
    刘今墨闻言立刻警觉了起来。
    这时,一膀大腰圆的关东汉子满脸的酒气走了过来,怒气冲冲的对冯生说道:“你刚才嘴里说什么?我们喝的酒里有童子尿?”
    冯生衣襟危坐,不动声色的对刘今墨道:“你们看,东北人天性豪爽,激情而张扬,内质刚毅,外表强悍,然而,身体强壮而大脑却略欠发达。”
    “你说什么!”那汉子捏紧了拳头。
    冯生恍如不见,接着说道:“但是,东北人多伟男,少美女,男人大都身材魁梧,面堂高挺,声音洪亮。”
    汉子闻言自觉不错,慢慢松开了拳头。
    “可是太粗野蛮横,随意而张狂,欠涵养,女人嘛,多为娇柔造做,华而不实,且抽烟喝酒样样精。” 冯生一通评论完后,瞅都没瞅那汉子一眼,径自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刘今墨点点头,心道,这老呔儿八成是想惹事来的。
    关东汉子感觉到了冯生讥讽之意,勃然大怒,站立在桌子对面,嘴里说道:“我让你喝……”同时举起拳头砸向了酒壶。
    冯生伸在桌下的脚尖勾住那汉子的脚踝往回一拽,口中彬彬有礼道:“请坐下说话。”
    关东汉子站立不闻,一屁股坐在了冯生对面的凳子上。
    “咦,怎么坐下了?不会是喝多了?”他诧异的自言自语道。
    冯生轻轻的替自己斟上了一杯酒,一口喝干,然后筷子夹起一块白肉丢进了嘴里慢慢咀嚼着,而眼睛却始终盯在了那人的脸上。
    “你叫什么?”冯生冷冷的问道。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打听打听,万金塔的仓子便是我。”关东汉子瞪圆了一双牛眼嘿嘿道。
    “刚才,我听你们在议论万金塔闹鬼的事儿,何不说来听听。”冯生面无表情的望着他说道。
    关东汉子迟疑的看着冯生,没有作声。
    冯生轻轻一笑,说道:“仓子老弟,方才多有得罪,我说的童子尿掺酒的故事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喏,现在我喝的高粱酒同你的一样,莫不是我也喝了童子尿?”
    仓子想了想,脸上展现出了笑容,点点头,说道:“那倒也是这么个理儿,好吧,就说给你这个老呔儿听听。前不久,俺们万金塔出了一档子闹鬼的邪乎事儿,有一户人家住在半截子土塔下面的那个村庄,夜里狗叫,家里大人已经睡下了,便叫俩小男孩儿出门瞧瞧,结果去了很久都没回来。于是大人着急了,拿着手电出来找,村里村外都寻遍了,也不见俩孩子的踪迹。于是整个村子的乡亲们都起来了,最后在那半截子土塔上找到了,兄弟俩个,哥哥和狗已经死了,还有一个弟弟傻了。”
    “怎么死的?”冯生问道。
    “脑壳空了……”仓子说道,尽管屋里温度很热,但他还是打了个冷战。
    刘今墨听在耳中,心中一紧。
    “没报案么?”冯生平静的问道。
    “报了,万金塔的公安特派员连夜就赶来了,县公安局是一大清早到的,不过直到现在也没给出一丁点说法。”仓子叙述着。
    “嗯,后来呢?”冯生接着问道。
    “后来,后来就只有请何仙姑出场了。”仓子说道。
    “何仙姑是什么人?”冯生不解的问道。
    仓子解释道:“何仙姑可是俺们农安最厉害的老仙儿,连江北扶余那边也来找她呢,何仙姑能请来胡黄二仙驱魔,从那家傻了的弟弟口中就会得知是怎么一回事儿了,俺们今天就是来请何仙姑的。”
    “哦,那么何仙姑在哪儿呢?”冯生微微笑道。
    “老仙儿才不会和俺们这些凡人一起走呢,她已经骑着大叫驴先去了,今儿夜里就开道场,俺们一会儿喝完酒就一道赶回去。”仓子不无崇敬的说道。
    “哈哈,这倒蛮有意思的,老呔儿也想去看看,远么?”冯生道。
    “不远暇,愿意瞧热闹的话,酒喝完了一并走。”仓子豪爽的应允道,关东人热情好客的劲儿又上来了。
    寒生这桌子的菜已经上来了,一大盆白肉血肠酸菜汤,两海碗的猪肉炖粉条,还有一盘炒肉大拉皮,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何仙姑?哼。”小翠花不屑一顾的小声嘀咕着。
    寒生与刘今墨双目相对,彼此心中都已明了,这哪里是闹鬼,分明是阳公又在食用小孩子的脑子了。
    “我们也去。”寒生望着刘今墨,默默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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