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杨崇一口答应了江都对贡品的要求,保证每个月青细盐、葡萄酒、乌江大米、安息茴香料、玻璃器皿、香皂、高昌棉、烟花、鱼露九车贡品送到长安。加上各国来使对大隋的态度恭谨,圣天子的心情不错,告诉长安,等屈突通打败刘迦论后再收复怀远县,现在正好消耗杨崇的军队和粮食。
六盘山更不必放在心上,可以安排人去招降毋端儿,收编这支和李渊打了一年多的军队,哪怕这支军队就是杨崇的,也可以招安后用到突厥的战场上;杨广怕长安在人选方面出幺蛾子,直接点名李靖负责招安毋端儿。
杨崇得到消息只能感叹,杨广其实还是有大格局的,对每件事的轻重缓急掌握得很好,可惜急于事成,往往败于一步之差。杨崇望着屋内众人说:“这件事有些头疼,李靖不但有手段,而且在某些方面头脑有些梗,不想转弯。”
房玄龄明白杨崇的意思,李靖不是不会转弯,而是在某些方面不打算转弯,笑道:“不妨安排一个人去提醒毋端儿他们,给李靖一个软钉子,大家不伤了和气。”
杨崇斟酌良久,下决心说:“让程元赶去六盘山,出任毋端儿的长史,有些事不妨透明一些。”
破六韩拔魁是破六韩家猛将,身材高大魁梧,原来准备在关中呼应杨玄感,没料到杨玄感只打到洛阳,就败退南阳,随后江南、关中呼应,还是不脱败亡的结果。破六韩拔魁见卫玄在关中大开杀戒,原来的同谋也有不少被捕砍头,正惶惶不安,韩世谔来信相邀,心一横就加入了毋端儿的队伍,做了韩世谔的副手。
破六韩拔魁从伍多年,几经战斗便察觉毋端儿和韩世谔背后有着一股庞大的势力,大军纪律严明或许是毋端儿、韩世谔个人志向远大,但是源源不断的物资和情报供给,就不是所谓农民军的做法;还有毋端儿刚亮出旗号,就拥有的那四千身披铠甲的战士、训练有素的军官、一千多匹战马,根本不像揭竿而起的架势。
破六韩拔魁私下派心腹给家族送信,家族只回了一个名字:“破六韩拔陵。”
破六韩是匈奴的后代,南匈奴的单于呼厨泉被曹操骗到中原,北方新兴的拓跋家族汹涌而来,右谷蠡王潘六奚率军北御,一战全军覆没,潘六奚和他的五个儿子投降拓跋,其子孙遂以潘六奚、破六韩、破六韩拔为氏。北魏年间,破六韩拔陵在沃野镇的高阙戍聚众发动起义,改年号真王,虽被北魏平定,但是破六韩拔陵杀出重围,消失在世人视野,至今说法不一。
破六韩拔魁的家族和破六韩拔陵是同宗,破六韩拔魁立即明了家族的意思,希望自己能在义军中脱颖而出,至于其他的东西并不重要。攻克萧关的大迂回让破六韩拔魁确定,义军背后的人物就是杨崇;如果没有默契,一万多步兵怎可能押着粮草,大摇大摆地从怀远城走到萧关,河西骑兵骁勇,就是和突厥人相争都不落下风,偏偏一点追击拦杀的动作都没有。
今天得知招待的是李靖,破六韩拔魁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听李靖说长安只招降毋端儿,破六韩拔魁顿时有些不快。向善志则要从容许多,他是唐弼安排过来的,对毋端儿和河西的关系心知肚明,唐弼能在第一时间通知自己逃跑,并把自己全家转移到河西去,说明杨崇在关中、陇右的力量相当强悍。
韩世谔微笑如常,举起酒杯说:“表弟,喝酒,这些事情不是你我能决定的,毋端儿将军已经派了全权代表来和你见面,现在正在处理一件事情,等会你们正好谈谈。”
李靖一怔,冷静地问道:“是我认识的人吗?”
韩世谔颔首道:“那人说和你在太原、马邑都见过,算是熟人。”
说话间,一个文士潇洒走入,边走边大声说道:“李兄,想煞程元了。”
李靖和红拂女脸色微变,谁不知道,大儒王通的弟子程元是杨崇在并州的代言人,游说各方势力,安排流民逃往河西,现在程元明着登场,是否说明杨崇打算直接撕掉罩在表面的那层薄纱。
李靖起身相迎,沉声问道:“程先生是以什么身份前来?”
程元施礼道:“义军长史程元拜见天使。”
天使,李靖狐疑问道:“我听错吧,程长史竟然称我为天使?”
程元落落大方地说:“李兄没有听错,从杨玄感到毋端儿,包括韩世谔等将军,都是以大隋的兴旺为己任,方才兴兵,将拯救天下的责任揽在身上。只是朝廷黑暗,一帮乱臣贼子上蒙蔽君王,下不管百姓死活,逼得千万黎民流离失所,让大好河山处在战火中,有志之士只能偏安山林。”
韩世谔和破六韩拔魁都听愣住了,按程元的说法,自己这些人才是大隋的忠臣,充满了忧国忧民之心,长安、洛阳的那些人就是大隋的祸害。李靖怒道:“难道你们和官军对抗,攻城略地也是为了大隋?”
“当然。”程元心平气和地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大灾之年,赤地千里,有多少权贵有钱人自己掏钱接济百姓的,有几个地方官府开仓放粮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荣枯咫尺异,惆怅难再述。杨玄感虽然被圣天子下令分尸,暴尸三天,肉切成一块一块放火焚烧,族人改姓枭氏;但是杨玄感放粮的时候,救活了几十万人。”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程元讲的是歪理,杨玄感救活的几十万人中最起码有一半参加了杨玄感和其他的叛军,只是李靖是至诚君子,没有脸面在小节上斤斤计较。红拂女仔细打量着程元问道:“程先生是何时投奔毋端儿的,那首朱门酒肉臭可是先生的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