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人还好说,可李孝节是李安期的族兄,货真价实的赵郡李氏子弟,号称墨家弟子,也不怕被以儒为名的家族开除掉;杨崇和宇文恺谈到这里,忍不住笑起来说:“这是好事,混淆试听,李氏在做修锅匠,我只好做个锯箭的医生。”
宇文恺笑着问什么意思,杨崇便讲了两个典故和自己的看法:“敲锅法就是说补锅匠为了多用几颗钉子,就趁人不备,偷偷把破锅敲上一记,扩大裂纹,往往补锅的人花了钱心里还感激他。那是一个手艺活,轻不得,重不得,轻了锅上裂痕不能增长,敲重了,裂痕太长补不起就没法补了。
锯箭法讲的是一个将军的手臂被箭刺到,去找外科大夫,结果外科大夫就帮他把在外面的箭锯掉。将军就问他怎么只锯了一截呢,大夫笑笑说:‘我是外科大夫,里面的你去找内科大夫。’我没有补锅匠的本事,只能先把某部分事办了,其余的以后再说。”
宇文恺和孙思邈放声大笑,杨崇话说得通俗,却把当前形势描绘得入骨三分,那些暗地里弄起墨学的人打得就是补锅匠扩大裂痕的打算,杨崇不禁止,他们就借着墨家的名义胡作非为,如果官府出面禁止,正好打击墨家,打击杨崇。孙思邈笑完说:“那么你肯定就是有办法对应了?”
杨崇不以为然地笑道:“如果一个和尚犯事,就封闭佛门,那是禁止言论的做法,我不会赞同。我会下令,不允许有与大隋律不同的法律,所以请所有的墨家巨子来京一见,另外开始在书店卖诸子百家的书籍,你们医塾要是有医学、养生的书籍都可以印刷。师兄,我们成立百姓书店的时机到了。”
孙思邈知道宇文恺等人与杨崇一直盘算着百姓书店这件事,宣城郡造纸行业飞速发展后,长安的纸张市场产生了分化,从江南运来的纸张竟然比长安本地生产的纸还便宜。越来越多的好纸张进入市场,但是一般纸张的价格是直线下落,宇文、独狐、元、杨四家都在不动声色地收购长安、洛阳大大小小的造纸坊,百姓书店才是他们最后的杀招。
宇文恺颔首赞同说:“元仁惠早就等不及了,他们不是书香门第,对推行书籍没有抵触,看到的就是挣钱,就按我们商量好的,出了张掖、长安,每家十个城市,在同一天开业。要做就要做得风风光光,我们关陇一脉,虽然不是以经书擅长,但是我们有为天下人谋利的想法和勇气。”
孙思邈跟着说:“我们医塾准备了十本书,你只要卖出去,让天下人得利,我不在乎钱,你只要随着开疆扩土,把那些药物拿来,还有你和张果老脑袋中那些医学知识拿出来,我就心满意足了。”
杨崇晓得孙半仙不是信口胡说,点头说:“我派人从高句丽弄来长白参,过几天就到长安,道长看看吊命和滋养的效果。五年内,我将在长安、洛阳、涿郡、张掖、杭州五地建立平民的公家医院,绝不辜负道长的苦心。”
孙思邈笑着说:“有些画面太美,老头子不敢想,免得以为自己活错了时代。”
半个月后,长安、武威、张掖、天水、雍县、洛阳、江都、上县、南阳、江陵、成都、吴郡、杭州、范阳、黎阳、太原、河东、襄阳、弘农等四十个大中城市里,几乎同时开设了一家大型的百姓书店,在卖的书籍多达上千种,另外还有两千本书的名录,买家可以预定。三千种书的范围广泛,从佛道儒墨到农耕养生,无所不有,让前来逛店的人眼睛发昏。
书籍的装订更是别出心裁,从豪华的精装版到字迹清晰的简装本,每本书不是注明作者是谁,就是注明是从哪座藏书楼里拿出来的,完全是针对不同的客户而编排的。由于书价便宜,对人的身份不限制,很多商人都是一买五六十本,全部选的精装版;就是穷人家,也会家里的需求,为孩子选上一两本。
对于读书人来说,书店最可恶的就是,把大量儒家的经典书籍印了出来,三千种书,儒家的书籍占了一大半,比如《论语》,就有九个出处或注释人不同的版本,书店不管谁对谁错,一起印出来卖,就象百姓书店墙上写的广告:“博览百家,穷读群书。”
各地的书香门第都感觉给人打了一拳,现在一个大字不识的人都敢抓着一本书在自己家面前晃来晃去;可是百姓书店不是百姓开的,后台的老板是当今越王和关陇门阀,万万不敢来硬的。再说孔颖达、孙思邈、王通、吉藏大师等人的作品都在里面,说这些书没有价值,也是在台面上说不过去的。
官府与之配合的是不定期在江南开始发行的《快报》、在涿郡开始发行的《北方邸文》,说的主要是漕运和辽东的情况,算是对《长安日报》的一部分补充,三份报纸其实都是一个后台,由长安礼部安排的编辑部来运行的。
一时兴旺的墨学反而一下子降温了,谁想知道墨家的事,书店里有各种墨学的书籍,从墨子的著作到现在长安几家书院延伸出来的具体学科都有所介绍,墨焯书院特地编了一份《墨家拾遗》来说明墨学的兴衰,把墨子理论定位在理工科和哲学方面,理工第一当仁不让,但是哲学中还是按照儒家的排名排列,墨家甚至在黄老之学后面。
各地的墨门大部分烟消云散,跑到长安去和越王杨崇、墨焯书院谈论墨学,那头脑要何等地不好,就冲着杨崇门下各工坊做出来的格物商品,在大隋能模仿出来的都不多。一般听了官府号召,去了长安的墨家信徒,不是抱着投靠杨崇的心态,就是想长点见识,或者干脆是游侠的心态复燃,把长安当做仗剑行走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