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崇话里的倾向性很清楚,姜夺立即赞同刘弘基回来,毕竟是结拜兄弟,比起谢映登这样的外人要强很多;房玄龄等人也不反对,刘弘基是多年的战友和同事,能力有目共睹。皇甫无逸和郑元寿有些失望,但是杨崇以撤销起家的河西都督府为代价,实在不方便再提什么异议。
殿外的百姓和官员并不清楚内德殿内的各自筹谋,但是听说东南一直到广州都被长安控制,岭南战争的可能性大为减小,是禁不住的欣喜。长安郡已经宣布,晚上将和往年一样,放三个小时的烟花,举城同庆。
冯智戣得到消息,匆匆从驿馆赶到内德殿,求见刑礼部尚书杜淹;冯智戣一直接受的是中原的教育,对历史上的事情还是大体理解的,南方四督,张镇周回归长安,林士弘尽献岭南之地,宁长真死后钦州坐等长安的决断,父亲冯盎因此显得过于耀眼。这种情况下,只要长安查证李唐余孽和杨侗一伙在岭南,冯盎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冯盎能做的就是,迅速搜捕这些人,把他们送到长安释疑,表明自己的立场;如果冯盎做不到这一点,就应该马上联合岭南的各部落,占据险要地带与长安抗衡,能打多长时间打多长时间。冯智戣最想知道的就是王雄诞的那支大军到了什么地方,如果王雄诞在宁据的接应下到了钦州,加上李袭志在始安郡的呼应,冯盎就已经一切都不可取了。
让冯智戣赶到庆幸的是,王雄诞的大军还在岭南以北,但是杜淹的下一句话让冯智戣的心又沉了下去:“陈智略的岭南营原本是准备在两湖修整的,这次也随着韩世谔的大军前往岭南,正好衣锦还乡;另外朝廷命刘洎前往岭表,协助冯盎大人安抚岭南。”
冯智戣熟悉岭南地理人文,自然晓得陈智略本是岭南豪族,其家乡就是广州西边和西北面的信安郡;广州和新州其实是南海郡,如果陈智略和刘洎拿下信安郡,那么就意味着山区以外的平原全部落入长安之手。刘洎在担任萧铣的黄门侍郎时,就曾往信安郡南方山区游说五十多个山寨归顺,现在得到陈智略和韩世谔的协助,恐怕战果更大;一旦大隋从东面进入岭南,就和王雄诞的军队形成夹击之势。
冯智戣强笑道:“如此甚好,我一直为家父在岭南孤掌难鸣而担心,难得朝廷下如此大决心,从此岭南安如磐石。”
杜淹笑道:“越王曾言,都是令尊心在朝廷的功劳,越王其实很想与令尊把酒言欢,可惜北方局势一直未能平息,越王分身乏术。我估计等突厥事情一了,越王就会动身南下,到时候冯大人就和陈智略一样,是衣锦还乡。”
冯智戣听出杜淹的弦外之音,冯氏家族要是现在就归顺长安,荣华富贵就不用担心,要是迟上一两年,等杨崇亲自前往南方坐镇,那么岭南是什么态势就很难说了。到时候恐怕就不是衣锦还乡,能不被祭旗就不错了,冯智戣低声说:“我父子对大隋,对长安绝不二心,还望尚书大人在越王面前美言。”
杜淹笑容不变说:“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放心,我会在越王面前力保你。”
两人正说得融洽,吏员进来通知,内德殿开始入席了,两人来到殿外,发现人头攒动,但是没有人慌着走进大殿,大部分都是在三三两两地交谈着;冯智戣跟着杜淹走到礼部的一群人面前,看见礼部侍郎褚京等人正在谈论李世民的死。褚京是在青海投奔杨崇的老臣,本来又是名士,所以即使面对顶头上司杜淹,依旧是不卑不亢的态度。
员外郎许敬宗就要乖巧得多,顺着褚京的话说:“李世民再有才,气量上终究差了越王一筹,越王早就看出李世民是不世之才,可是从来就没想过暗地里拿他怎样,要不然李世民中途就夭折。李世民既然懂这个道理,暗杀就不是他应该做的事,大丈夫死于马革,方显英雄本色。”
褚京摇头说:“李世民的心思起了变化,他那种人,是喜欢把责任背在身上的人来长安追求的就是验证自己的对错,得失名声恐怕早就不再奢求。他和邢如烟的事从来没人知晓,恐怕最后几天,李世民是希望无数人知道,他不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就仿佛一个游戏,不过是输赢罢了。”
杜淹暗笑,褚京还是有豪情的,对于某些事看得比自己还透,在众多人提心吊胆的时候,褚京看出来是李世民心中的游戏,不简单。杜淹微微一笑说:“褚大人所言极是,岭南与漠北路途遥远,消息无法对接,李世民根据自己的判断在长安策划行动配合,所做的一切已经是最大努力了,其他的他都顾不上。”
众人纷纷点头,杜淹是杨崇的好友,还参与杨崇的许多机密事,李世民的举动确实是如此,就是想解决掉杨崇,在长安制造混乱,为岭南争取时间。可惜的是命不好,一件件事都无功而返,最后事败身亡。冯智戣自然听出了杜淹的警告意思,岭南的事还没结束,在岭南肯定有一群搞阴谋的人。
等宴会开席的时候,杜淹和冯智戣一起走进会场,各自落座,虞绰代表杨崇宣布了两次赏赐,一批是给冯盎、突利等半割据状态的豪强,一批是给刘黑闼、张镇周、刘弘基、细封长山等镇边的将领,其中最为显耀的就是张镇周和冯盎。张镇周一下子进入政事堂,冯盎为岭南西路行台行军总管,赏赐的东西不计其数。
冯智戣本人被任命为武骑将军,他被那些囚徒刺杀的过程更是被说成冯智戣支持岭南统一的后果;冯智戣暗暗叫苦,这样的事情要是传到岭南,父亲冯盎会怎么想,会认为自己在长安不是为冯家在谋求利益,而是为自己将来掌控岭南在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