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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唯有繁华烬①⑥
    “祀旬,这是我的主场。”
    她的眸光璀璨,制止了祀旬微动的指节,言罢也不再多说。左手翩然在空中虚画波浪,幽蓝色的火焰伴随着她的动作描摹出波浪的轨迹,细小的火线以轻晚为中心向外围延伸,绕了一圈又一圈,像极了幽蓝色的花海。
    她停驻在花海中心,身姿俏立,长裙飞扬,无端张扬而妖冶。
    身旁的槐树晃着枝桠,绿叶沾上火光却不受鬼火的影响,浓稠依旧。
    “天地无极,乾坤有序——起阵!”
    以神魂为引声波为媒介,方圆一里的地表在符篆自燃下凝成纯金色的繁复回路,回路边缘上,半透明的壁罩冲天而起,与被轻晚甩到半空去的幽蓝色火圈网衔接无缝,最终形成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
    与此同时,浓郁到近乎化成实质的腐腥味儿仿佛砸破了壳的臭鸡蛋液一般席卷而来,鬼影憧憧阵阵阴风。
    “哪来的小丫头片子在这儿挡你爷爷们的道儿?毛估计都没长齐净学那些牛鼻子老道嚷嚷着除魔卫道,近百年听也听烦了。”身高近三米的巨汉嗓音洪亮,嘲笑轻视意味极足。
    “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识趣的话把这破阵法收了,老夫心情好还有可能给你留个全尸。”
    “桀桀桀……姓徐的,你们人类果真虚伪阴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肯定是瞧上了这小家伙,打算抽魂剥皮豢养成鬼奴好好享受一番吧?小家伙,把你手里的东西交出来,我就救你一命,如何?”
    “老妖,你好不要脸!”徐姓鬼被揭了心底所想恼羞成怒,瞪眼怒骂。他白森森的眼球凸出大半,满脸褶子气的抖动。
    老妖哈哈大笑,刺道:“桀桀桀……同你姓徐的相比还有很多不足之处。最起码我可不会取生魂做炉鼎来用。更何况东西我是光明正大地要,怎么就不要脸了?”
    “你们两个要争什么等出去再争也无妨,何必在这群东西面前撕的难看?”巨汉一脸不耐烦,这两个凑到一起准没个清静日子,真不知道那位是怎么想的。他转回头看着轻晚,冷声道:“小丫头片子,我耐心没多少,赶紧把阵法解了,否则别怪我……”
    轻晚扯着嘴角循声看向三鬼里的老妖,他额头生两角,角头锋利且缠绕着鬼气,整个鬼体除了粗糙的五官都被隐在黑色的斗篷里,明明不会吓到人,却莫名让她觉得这只鬼身上有什么东西诡谲而危险。
    周身遍布比肩接踵的鬼魄,同外界的鬼魄们前赴后继扑向阵罩。她垂下眼睑,背上的止幽剑像是察觉到她的心情而嗡嗡作响。
    “别怪什么?我不愿意做的事可没谁能强迫。”她嗓音清灵,卷着寡淡的笑意道,但面上冷漠至极,如深冬雪夜,显然是气到了。
    “你这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巨汉嗤笑,鬼气在手心汇聚,两把短柄斧被他牢牢握住,“也好,就让我来教训教训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也叫你知道,狂妄的下场不是简单的亡命就能解决的!”
    双斧交叉下划,一个“x”字斧影挟着杀意眨眼间便到轻晚面前。
    长发被劲力刮的飞舞,一张妍妍清貌完全暴露于人前。轻晚以手作刃,果决劈开巨汉双斧的威势,残留下柔风过颊。
    浅浅试探了一招,巨汉面上不变,心里有几分讶异。近百年很难见到能轻而易举抗下他四分攻势的人族年轻一代了。
    轻晚随手灭了近身的一个鬼魄,从介袋里掏出特制黄豆向两边撒去,青蒙蒙的无脸人如雨后春笋,纷纷扬扬从豆身上飘出,目标明确地纠缠上鬼魄,其实力竟也与鬼魄不相上下。
    “撒豆成兵?!好手段!”徐姓鬼耷拉下来的眼皮遮住眸底精光——竟然是已断绝传承的传说道术!他看着轻晚,眼神热切,满是贪婪与垂涎。“黑洪兄,且让老夫来会一会这目无尊长的小儿。”
    轻晚睨了眼徐姓鬼,怎么不懂这人打的什么主意?
    轻哼一声,止幽剑破鞘横冲,剑鸣清越如流歌,勾动天上幽蓝,剑身瞬间像是盘桓了冰火,流转的光芒携卷不容忽视的威力,按轻晚所想转瞬之间斩向徐姓鬼。
    “铮——”
    雪白的剑身入地两寸,暴虐的气息将四周的鬼魄绞成烟灰,一只砸在地上的枯瘦的胳膊显得格外扎眼。随之火焰燎过,那只胳膊连搓灰烬也没剩下。
    “断你一臂,证明本姑娘并不是没脾气的降鬼师。”轻晚收剑弯唇,“若再有觊觎之心,我必先取你命。”
    钻心的疼痛直入脑海,五脏六腑都疼的抽搐不已,徐姓鬼老脸狰狞,松弛的皮肤炸开后留下一道道皮开肉绽。
    鬼体不易修成,需要随着修为的加深而慢慢凝型,但也有极大的好处——哪怕身体碎成肉糊,亦可眨眼间恢复如初。哪想轻晚竟能联动可燃修为的鬼火,直接把胳膊烧了干净,这下不仅缺了胳膊,连这几十年的修炼也付之东流。
    修为大打折扣,武力值自然多多少少受着影响。鬼界信奉弱肉强食,哪有礼仪道德可讲?况且徐姓鬼本人极不受待见,之后的处境可想而知。
    断人修为,是比断子绝孙还要严重的血海深仇。饶是徐姓鬼这种城府深沉的也理智全无。
    徐姓鬼双目充血,黑色的瞳仁变成针尖大小。他的眼白翻滚着血雾,“啊啊啊啊——老夫要杀了你!定要把你扒皮抽筋祭我百鬼钵近百怨灵!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嘻。”和桩子似的一直杵在原地的老妖登时出声,“真是本事,这是气的连话都说不清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别在这浪费老子时间。净丢人现眼。”
    老妖行事肆无忌惮惯了,臭脾气上来了连黑洪都奈他不何,再者这两位也不是信奉团结合作的鬼,内斗跟家常便饭一样。
    “妖尽,你找死!”镌刻着各种各样诡异面孔的钵盂大口喷出浓郁血雾,分化两波涌向轻晚、妖尽。
    轻晚引火而来,不御反攻。幽火化网,一口吞下血雾,几个呼吸间就轻轻巧巧把血雾磨灭了。
    “嗝~”幽蓝鬼火似醉了般晃了晃,满足地打了个嗝儿,飘向轻晚的整个火体愈发明亮强大。
    轻晚弯眸,刚要说些什么,心上突然警铃大作。她毫不迟疑的一脚点地,单手握着幽火,凌空后翻之时早早蓄势待发的手诀释放,喷薄而出的灵力抵上了从背后偷袭她的血雾,片刻俱散。
    “你这丫头还挺机敏。”妖尽一招祸水东引用徐姓鬼的攻击偷袭轻晚,见过黑洪与她之间的对招,本就不抱着能成功的念头,却也没想到轻晚如此轻松,意味不明地赞道。
    他抬脚踹开一时惊愕的徐姓鬼,将对方踹倒在轻晚面前,可见用力之大,妖尽漠然视之:“如今这人断了一臂彻底废了,留下来除了被吞掉没什么用——就是吞进肚子里也怕脏了自己。那这就任凭小家伙处置,算是给你先开路。”
    轻晚手起剑落,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剑下亡魂,听见他的话心神不动,看着妖尽和黑洪冷然一笑:“最终结果如何,还是看实力说话吧。”
    她手执一张特制的血符篆,单手拍向身首异处的徐姓鬼,将马上要消散于天地的魂尸聚拢隐匿,留作他用。
    此时此刻,由于空间完全封锁的原因,任何鬼魂都再也无法入内。黑洪心思缜密,来过不久发觉四周壁障的古怪:一群鬼魂接连不断以身相撞非但没有引起壁障消减,反而促使它愈加强盛。
    索性他从没把希望寄托在一群小鬼啰啰身上,但也没傻到不撞南墙不回头。黑洪立即命令神智低下的鬼们随意游荡,任凭他们和轻晚请来的豆兵相斗。
    至于半空上一直虎视眈眈肆意吞噬鬼兵的火壁,他也略微头疼,细细想来把设置一切的罪魁祸首杀掉这法阵自然不攻而破。
    现下鬼兵存活者不过数百。
    轻晚抚了下剑身,歉意地看了眼锁眉不展一言不发的祀旬。后者心底一跳,便想到了什么,还没来得及制止,就见她清亮双目一个晃神,满眼的邪意溢上眉梢,剑吟里杀伐之意像是要刺破耳膜一般。
    她身姿宛如神出鬼没的妖精,持剑对上黑洪的双斧。一人一鬼对持下身形极快,武器间的铿锵之声不绝于耳,余波以肉眼可见的形式横扫六合。
    轻晚单脚支撑着身体,横腰避过黑洪的双斧。她的耳尖颤了颤,甩鞭子的破空声加近,她也不惧,聚力于足,正好踢上黑洪胸膛的空门,借着这力道就地翻滚,躲过了第一道鞭击。
    长鞭如蛇般灵活,甩到地上便沿地表飞速匍匐。“小家伙,若被咬上一口,你要付出的代价不会小呢。”
    “不劳费心。”轻晚轻盈跃起,眼眸半眯,目光犀利。她抬手甩去,沾着莹莹鬼火的几枚三寸玉钉打向长鞭的不同位置。
    “噗。”
    “噗。”
    ……
    多声传进耳里,鞭子被死死钉在轻晚脚边再难寸进。轻晚放火烧鞭,看着脸色不善的妖尽勾唇一笑,举剑劈去。
    剑比君子,她却不讲究什么优雅,攻势大开大合颇有野蛮之风,几乎把止幽当成刀在用。
    “原来是妖鬼啊。”两兵相接,轻晚了然说道。她眨眨眼,神色诡谲:“既然如此——天地无极,诛魔除秽,疾!”
    地面纹络金光灿灿,灵力流窜汇聚于二者脚下,妖尽心间略过一丝不安,瞬间当断则断便要舍了退开。怎奈轻晚并不是省油的灯,不见她怎么动作,却把他绞得死死的。
    “黑洪!”脚下阵法即将成型,杀机更显,妖尽大喝。估计要阴沟里翻船,还要把命搭上,他脸色难看,“真是不该小瞧你。”
    再看黑洪,正被幽焰不顾代价扯着后腿,短时间内自顾不暇。
    轻晚笑眯眯地不说话。
    脚下阵法单是阵基就费了她三分之二的家底;半空中的鬼胖借助天时地利自然不弱;她手持止幽剑,自损八百,只为保持最大战力。
    1+1+1,从来不会单纯的等于3就罢了的。哪怕对妖尽有些忌惮,轻晚也不会停手。
    “唔哼。”
    阵成,金光从阵面冲袭而上,完全把两位纳入。轻晚兜剑左右两斩,就把妖尽头上的两只角斩落在阵外。
    做好了这些,她借助轻晚藤花的天赋技能虚实将身体虚化,凝实在小阵之外。
    实际上这时任她本领再强,也被榨干了灵力。她神色依旧,只是步履微微踉跄彻底泄露了她的虚弱。
    身后终于脱离了鬼胖的黑洪眉头紧皱,见此冷笑,双斧劈斩而来。
    斧锋附有冷锐阴寒,所过之处空间爆裂出细小的缺口,可见其威力与致她必死的决心。轻晚全盛时躲过去都是不易,更逞论如今。
    只能再用一次虚实。
    拼着破了系统封印的危险。
    “够了,小晚。”
    锁魂玉离体停在轻晚面前,碧青色的玉短暂合二为一,散发着清幽的光芒。
    细长的食指点上她的额头,沁着清凉的魂力注入她的灵魂。轻晚眨眨眸子恢复回来,灵魂舒适得她近乎迷醉其中。
    祀旬面色苍白,强自合玉显现真身显然不是简单的事,但他怎么会看不出轻晚后继无力的事实?
    他广袖轻起,暗色花纹上略过一抹浅光,衬着他无瑕修长的手掌。
    指尖在空中一划,空间立刻泛起波纹,窄细的纯白色菱形物在波纹渐深下慢慢成型,最终也依旧是模糊的模样,但这也足够了。
    “诶,祀旬?”
    “没事,等会儿就好。”
    点在轻晚额心的指化作掌遮住她的双眸,祀旬轻声安抚被猝不及防的黑暗弄得茫然的小姑娘。
    他善占卜,由始至终都是如此。祀旬看了眼半空中的虚影,眼眸闪过怀念之色。
    意随心动,虚影晃出轻微的弧度,便见黑洪的体格被定格了几瞬。祀旬自然不是圣父,他的冷漠就像一尊冰冷的雕塑,寻不到缺口就只能止步。借着这几瞬斩杀黑洪也不过是怕他出声,扰着眼前人罢了。
    “啪嗒。”
    玉石坠地,祀旬面色更白,一种病态的虚弱浮现在他的眉宇间。不待嘱托什么,抗不住这次极大消耗的他被迫陷入沉睡。
    风过无痕,鬼胖叼着两个角和两块碎玉递给有些愣的轻晚,自己乖乖钻进她的手里,省得阵法土崩瓦解后它被人发现,引起震动——虽然它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当时轻晚的表情严肃极了,它还是老实点吧。
    阵法内不存在鬼魂自然而然开始崩溃,轻晚收回两角,终忍不住将梗在喉间的瘀血吐出,脸色萎靡。
    “呀,小姐姐,你把自己弄得好狼狈怎么办?”含笑的声音藏着遮不住的忧心和无奈,邹天翊扶住轻晚的胳膊,“哪怕是不争这前三甲之位,我也可以带你去鬼谷交易,何必争这口气呢?”
    轻晚遮了眼底的担忧与惘然,握紧了持玉的手,她摇摇头,“我需要的东西也只有这个前三甲的身份才能多点拿到的几率,和其他的没有关系。倒是要多谢你不问缘由肯帮忙走一遭了。”
    “这是什么话?”邹天翊不赞同地皱眉:“小姐姐再说下去就生分了。况且在这个时间段来华城定是要参加盛会的,在哪降鬼不是降?你自己独自一人更是挡下最猛烈的一波,我们不过是轻松善后罢了。小姐姐莫要多说了,趁此先歇歇,等我们处理完这点尾便回去。”
    他招来一个面目温婉的少妇,托她细心照顾着轻晚。毕竟他身为男子,总要注意些。
    从介袋里抖落几瓶药,豪气冲天地推给轻晚:“小姐姐多吃点,不够我这里还有。”
    轻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