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卡尼安觉得他纯粹应付的态度十分无趣，几秒后主动揭晓答案：“或许他们已经在分析我不主动出击的原因，但不管得出什么结论都是错误的哦，我只是想让她主动出现在我面前——你看，大将沉不住气跑过来揍我一顿，这样不是显得她很在乎我吗？”
    最可怕的永远不是反目成仇，而是不被珍视。
    那是什么感觉？
    蜘蛛将他当成人型工具，华莲满脑子都是窃夺皇位，阿萨更喜欢自小看护长大的两个亲生儿子。
    他只在作为七英杰的短暂岁月里感受到了与利用不一样的东西，有大将悉心教导，有战友朝夕相伴，哪怕现在一切都不复从前，至少可以作为某个人憎恨的对象存在。
    最好让她想到那么多年信任付诸流水就气得失去惯常的理智，长成她心底最柔软处不可拔.出的一根毒刺，无时无刻不在疼痛。
    ——无论过去多久，这份存在感都永远明晰。
    马卡龙一脸冷漠：“哦。”
    伊卡尼安端起黑咖啡大口灌进胃里：“再说我又不是那两个除了形象好点一无是处的血缘哥哥，帝都凡事对我的身世有异议的人要么学会了闭嘴，要么永远闭嘴，需要做这种表面功夫吗？”
    咖啡已经变冷，错过了纪天音从前最喜欢的微微烫口的温度。
    他在灌完这杯后才一口吃下搭配的点心：“还不错，怪不得大将喜欢你做的东西，以前我和言陵煮泡面给她当夜宵就死活不肯吃一口……啊呀，是不是事先知道里面加了毒.药呢？”
    马卡龙罔若未闻，收拾掉他用过的杯盘：“非常感谢，这里面有我的beta汁，希望您喜欢。”
    “咳——！”
    伊卡尼安惊恐地捂紧嘴巴，摸不清这个变态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一把拽起他脖子上宠物用的鲜红皮质项圈，狠狠扯想自己：“你想死吗！”
    “您说笑了。”马卡龙被迫驯服地弯下.身体，颈间被项圈勒出血痕，终于不再使用敬语，“——你根本不在乎她，你谁也不在乎。”
    “还是杀掉你吧，留在身边也没什么意思。”伊卡尼安半是玩笑地开口，眼底却闪过直白的杀意。
    “小伊。”
    入口处传来清亮的声音，及时打断伊卡尼安的凶残念头。
    瘦瘦小小的少年左手抱着一只枕头，赤足站在冰冷的地板上：“小伊，我睡不着，你有什么方法可以让我早点睡觉吗？”
    “谁知道，我刚喝了咖啡。”伊卡尼安漫不经心地回答，杀意未减地盯着马卡龙的颈部动脉，过了几秒才轻笑一声移开视线，“要不要一起看《海绵宝宝》？”
    阳炎的额发已经长得盖住眼睛，垂头嘟哝：“我想日影了……”
    ……
    回到1区。
    纪天音仍在与克诺修斯商定反击计划，关夜飞适时表达几句建议，完善每一个细节。
    林间萤偶尔会用说梦话的语调插几句，虽然晕星晕得不知所以，但用他的话解释就是：“我的身体虽然睡着了，大脑还醒着……”
    计划在讨论中趋近完善，纪天音在忙碌的间隙里突然发现少了一个人的声音。
    日影呢？
    认生的猫崽子跟着并不熟悉的大皇子横穿星海跑到1区，汇合后几乎没有主动开口说过话，只是在初见面时勉强地笑了笑，马上安安静静地躲进角落。
    放在以前，双胞胎从不参与这种无聊的会议，反正大人做出决定后他们知道自己该杀谁就够了，但小孩子到底闲不下来，总是在一旁吵吵闹闹的玩耍，让纪天音在一次会议里要分神好几次吼他们不要闹腾。
    而现在，他终于学会像个成年人那样安静。
    从维生舱里醒来的那一刻，日影看了看守在外面的克诺修斯，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双胞胎只剩一个人了。
    “日影……”纪天音担忧地望向猫崽子藏身的角落，像哄小孩子一样轻声开口，“如果伤口不舒服的话，找十歌处理一下会更好。”
    当初时间紧急才把他塞进维生舱交给克诺修斯带走，只是过了几天，被阳炎捅伤的位置没有彻底痊愈，应该还是结痂状态，稍一活动就带来钻心的痛。
    抱膝坐在阴影里的小崽子瘦了一点，显得那双猫一眼的暗红色瞳孔又圆又大，勉强打起精神扬起笑容：“团长，我没事，受伤的地方已经结痂了，马上就会长好。”
    他自幼年时就活跃在战场上，受过大大小小无数伤，现在留在腹部的那道甚至不是最严重的，却让他最无法忽视。
    来自亲生弟弟制造的伤口，每痛一次，似乎都能听见阳炎那句漠然至极的话：
    ——我已经讨厌什么东西都要被你分走一半的人生了。
    纪天音走到阴影里摸摸他毛茸茸的头顶：“你有任何事都必须说出来，这是命令。”
    日影终于绷不住情绪，脸庞不复从前神采奕奕，反而笼罩着慢半拍的呆滞感：“……团长，我是个坏哥哥吗？”
    第202章
    少年怔忪的眼睛许久才眨了一下, 可怜巴巴地望着纪天音，在等她回答。
    双胞胎的年纪只差了几分钟，所以日影基本没有当哥哥的自觉, 无论见到好吃的还是玩具都会下意识扑上去，然后和争抢的阳炎打成一团, 直到团长拿出第二份才会分开。
    是不是因为这样, 阳炎才根本不把他当哥哥？
    他们以前也争吵打闹过很多次, 每次都是前一秒吵得不可开交扭过脸就和好，一起恶作剧一起被团长教训，只有这次，是无可挽回的决裂。
    “小关，去向负责飞船改装的机械队交待一下要求，武器筹备交给你了，其他人没事就先回去休息吧。”纪天音吩咐完正事，才抽出时间专心安抚不安的日影，轻轻抚摸他的头顶, “我没有兄弟，无法回答你的问题，不过在我的记忆里你一直做得很好, 是我引以为傲的部下和被监护人。”
    帝国小树苗在鲜血和杀戮的浇灌下成长，在最残酷的生存环境里生根发芽, 哪怕有机会重返社会，也无法过上和同龄人一样普通的日常。
    她当初将双胞胎留在身边抚养，不光因为把他们送回原主人身边就会遭到秘密处死, 更多则是看重两人的a级异能。
    初始动机并不单纯，她能做的只是把他们养到成年再带去战场，再永远为他们提供一方安定的生存空间。
    日影缩在角落的阴影里，不像以往被抚摸脑袋后就享受地眯起眼睛，反而带着强烈的自我厌弃感喃喃：“不是的……团长，我不是好哥哥……我和阳炎一样讨厌布洛德，他一出现就觉得你把我从家里赶出去了，我根本没有比他成熟多少，一点都没有当哥哥的样子。”
    被雨水淋湿绒毛的幼兽无意间闯进森林之主的巢穴，强大的森林之主并不介意他们的到来，还让他们分享巢穴，可如果有一天主人让其他生物住进来，幼兽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日影抽抽搭搭的擦着眼睛，眼角染上水润的绯红色：“可是……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啊，如果离开你以后再过上又冷又吃不饱饭的日子怎么办，如果再被抓去当炮灰到死都没有不会写自己的名字怎么办……我想要永远留在团长身边，可这次要不是阳炎先离开，恐怕这么做的就会是我了，团长，我要怎么做？”
    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背叛，他会走上和阳炎一样的道路，这才是最害怕的事情。
    纪天音按在他头顶的手绕到后背，轻轻拥住小家伙单薄的脊背，哪怕现在的omega身体无法像从前一样把他拢在怀里，散发的体温也足以让他安心。
    她沉默良久，却只是说：“不要背叛我。”
    伊卡尼安从来都不是同伴，阳炎追随他的脚步离开，七英杰相识几十年的感情如此不堪一击，难道其他人真的除了愤怒以外没有其他情绪吗？
    难过有很多种表达形式。
    留下来的人做不到嚎啕大哭，或者做咆哮状质问苍天为何命运如此弄人，或许只有在深夜才会惆怅的想起，哦，折桂七英杰这个称呼已经不复存在了。
    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而对纪天音而言，她的宣泄方式只有将日影拢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一字一句地说，不要背叛我。
    不是命令，而是请求。
    她曾被最信任的纪艾推进人生的第一个深渊，还好后来七英杰出现了，钢铁直a嘴上不说，可连同最让她头疼的马卡龙在内，这些家伙都被划分进“自己人”的行列，所以绝对不想再被自己人背叛。
    这是她能说出口的最难过的请求。
    日影从来没有见过那个顶天立地的成年人露出如此温柔犹豫的眼神，哪怕身高缩短到1米4也无碍她的坚毅果决，望着那双栗色眼睛使劲点点头：“团长，我知道了。”
    小腹有一道隆起的伤疤，他弓起脊背缓解伤口的疼痛感：“我和阳炎是不一样的，我是哥哥，要阻止他去干蠢事。”
    “揍他一顿之前先去睡觉吧，正好十歌还没醒，和他睡一觉伤口就会痊愈了。”纪天音把情绪敏感的小崽子从角落牵出来，领到房间里。
    本来还想和往常一样抱他过去，才意识到自己没有那么大力气了。
    日影俯视着小小的团长，突然想说和她一起休息，顿了顿改口，扯出疲倦的笑意：“十歌叔叔从来就没有睡醒过。”
    出了这间图纸工坊就有休息室，面积不大的屋子里塞下一张铺着艳俗花床单的双人床，唯一的优点是关起门来显得十分安静。
    “呼……呼……”躺在床中央的十歌戴着熊宝宝睡帽吧嗒嘴，头顶的床头板上粘着一盏自带的鸡仔小夜灯。
    日影熟练地走过去钻进被窝，蜷缩在十歌的手臂下面：“团长也早点休息，今天就不听故事了，以后要补给我哦。”
    “晚安。”纪天音俯身把他过长的刘海拨弄整齐，动作温馨，却想起一件与温馨完全无关的事情，“对了，武器装船需要五个小时，记得早点起床。”
    他们不是来旅游的，拿到了需要的东西就必须马上离开奔赴前线，长途跋涉后的休整时间也只有这么久。
    日影的侧脸被小夜灯蒙上一层温暖的光纱，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睛，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纪天音低笑了一声，转身出去。
    “终于把孩子哄睡了？”
    门外，银发男人闲散地靠着墙壁，姿态随意而放松。
    纪天音揉着酸痛的肩膀：“小家伙刚躺下就睡着了，估计是太累。”
    “那你呢？”布洛德湛蓝的眼睛在走廊灯下变得晦暗，一把捞过omega抱起来，“再怎么用异能活化细胞也有极限，你也要立刻去睡。”
    纪天音放心不下地望向走廊尽头：“不行，我要去看一下补给的筹备情况和……”
    “小关刚刚去看过，剩下的让小叔叔和神山翠准备就行了。”布洛德把她的脑袋按在怀里，“我数321，马上睡着。”
    “这也太快了。”纪天音侧脸贴在胸膛，听见他平稳有力的心跳。
    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接下来说不定有搏命的战斗，如果不是身边有人可以稍微依靠一下放松神经，说不定真的会就此倒下。
    就这样……睡一觉吧……睡醒了再把那两个小兔崽子暴打一顿塞进驶向外太空的漂流仓……
    纪天音还想再对这个让她安心的alpha说句话，可闭上的眼睛几乎睁不开，迷迷糊糊中感觉被人轻柔地放在床铺上，于是再也无法抵抗睡意。
    ……
    钢铁1区从深夜转向黎明。
    一艘全副武装的钢铁巨兽从港湾深处驶出。
    1区还不具备制造真正意义战舰的实力，这艘以灵巧和速度著称的“蜂后”型飞船进行过特别改装，以珍稀钰矿作为驱动能源，搭载空间推动引擎，全速前进时没有任何宇宙级交通工具能追上。
    力保贯彻游击战的思想精髓：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毕竟拼不赢正面战场，这群异能者加一起也扛不过轻型战舰的一轮攻击。
    后续种种物资供给交给神山翠，她为了省下昂贵的星际邮费培养了一支专门用来运货的舰队，速度不输宇宙第一快递大户顺丰。
    至于剩下的事情……
    蜂后型飞船内，克诺修斯一脸云淡风轻：“接下来的事还不好说吗，我负责交涉，在三军将士面前指责陛下和伊卡尼安的做法多么惨无人道，交涉成功就能策反半个正规军杀进帝都，交涉不成功你们就上去打，打服为止。”
    “你说的轻松……不过做起来也不难就是了。”纪天音自信地扬起嘴角。
    克诺修斯将皇室徽章里的芯片装在飞船上，肆无忌惮地搜索附近有没有帝国卫星的信号准备蹭网：“自从去年发生大丽花号客船绑架事件后，陛下就以‘清扫沿途海盗和保驾护航’的名义派出战舰在塔古星附近活动……现在看来，这么做对我们也有好处。据我所知除了第二装甲师以外，北境没有其他可以自由行动的师团，所以无需担心兵力增援。”
    “我记得这件事，还去解救了一个被海盗带走的omega。”纪天音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