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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她手扶着楼梯口的栏杆,半伏着身子打量前方的少年。
    沈遥夜轻轻巧巧地坐在小楼的护栏上,赤着的双足悬空,脚踝上的银铃随着双足的摆动而一摇一晃地发出细微的响声。
    那及腰的长发随着夜风往后拂动,有些眼熟的颜色,就像是离恨海的水。
    但让阿镜更为在意的,是在他的左手之中,竟捏着一个椭圆形的,有人的头颅那样大小的……蛋?!
    那颗“蛋”在月光下泛着青玉色的光芒,按照灵崆所说,这必然就是瞿如的“孩子”了!
    若不知道这个,还以为只是个形状像是蛋的玉石呢。
    看见阿镜上来,沈遥夜并不惊讶,却仍是笑吟吟的:“小丫头,你怎么找到我的?”
    阿镜深深呼吸,走上前一步:“你把瞿如的孩子还给它们,让它们离开这里吧。”
    沈遥夜满脸无辜,睁大双眼吃惊地看着她:“什么孩子,你指的是这个?我先前走在路上无意中捡到的,我还不知道谁乱丢的呢,干吗要还给它们。”
    阿镜摇了摇头:“你的宠物受了伤,也不至于让这么多人命来填补。而且造下这些无谓的杀孽,对你自己有什么好处?”
    沈遥夜见她说话间靠近过来,却仍不以为意:“哦?这么说你是为了我好?我才不管有什么好处坏处,只要自己痛快就行了,谁让他们把讙伤的那样重?那可是我最宠爱的一个宠物了。”他耸动鼻头,甚至有些撒娇的意味。
    阿镜扫了一眼那颗蛋,正要再劝两句,沈遥夜遽然抬手,搂着她的脖颈把她揽到了跟前儿。
    两个人几乎鼻尖儿对着鼻尖儿了,就算是在天上,也都不曾这样亲近过啊……
    阿镜微微地有些窘。
    沈遥夜凝视着她,夜光下两只眼睛闪烁着幽幽地光:“小丫头,你没忘记吧?是你指点那个小子伤了讙的罩门的,不然讙也不至于伤重,现在你自己送上门来,是要把先前欠我的眼珠子还给我吗?”
    “兰璃……”阿镜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种不该在此刻出现的难过,“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还是说……你本来就是这样?”
    沈遥夜猛然听了这句话,在迷惑不懂之余,重又恼怒非常:“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说过了我不是什么兰璃!我是沈遥夜!”
    他大怒之下,眼神更加如刀锋般锐利,原本俊美如女孩子的脸变得有些狰狞,牙齿似乎都有些像是利齿的形状。
    阿镜甚至觉着:也许下一刻,他就会扑过来,毫不犹豫地咬断自己的脖子。
    事实上沈遥夜的确有过这种想法,但就在心念一动的瞬间,他盯着阿镜美丽淡然的脸,心里浮现出了另一个有趣的法子。
    “你不是想把瞿如的孩子还给他们吗?”他嗤嗤地笑着。
    放开阿镜的同时,左手往前,将瞿如的蛋搡到了阿镜怀里:“诺,给你,拿好了哦,这个东西很容易碎的……对了,领你过来的那妖物有没有告诉过你,瞿如是最记仇的了,你要是弄碎了他们的孩子,身上就沾染了这种仇恨的气味,只要瞿如一族不灭,他们就会千方百计地追杀你,不管你躲到哪里……都没有用哦!”
    明明是很可怕的事情,从他口中说出来,却像是极为好玩的一件事。
    沈遥夜的表情,像是才学会了恶作剧的小孩子,又因为这样脸孔如此的清丽绝美,于是流露出一种纯粹的顽劣,跟天真的残忍。
    阿镜紧紧地抱着瞿如的“孩子”。
    沈遥夜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突然纵身而起,赤足在小楼的护栏上一点,身形腾空。
    人在空中,他的大袖往后挥动,月光下,有些星星闪烁的粉末随之散落。
    与此同时,阿镜手中那原先呈现青玉色的瞿如的蛋,突然慢慢地泛现金光,很快的,金色的光芒像是阳光板骤然而来,刺得阿镜忙闭上双眼。
    而耳畔听见底下灵崆焦急的大叫:“他已经把隐藏蛋的法术撤去了,现在瞿如知道了蛋在这里,他们立刻就要到了,丫头,把蛋扔掉!”
    伴随着灵崆的示警,天空之中响起了瞿如嘈杂尖锐的叫声,而且正如风般迅速逼近。
    原来,先前沈遥夜虽偷了瞿如的蛋,但却在蛋上施了法术,所以瞿如只能感应着蛋的气息追来了方圭别院。
    在这里,被乱窜的方圭山的弟子扰乱,又被灯笼晃迷了,再加上沈遥夜加在蛋上的禁制,瞿如竟不能准确地找到孩子的方向。
    直到现在。
    阿镜的心怦怦大跳起来,伴随着成千上万的瞿如往这边飞来,连小楼几乎都发出了难以承受的吱呀声响,仿佛随时都要倾倒塌落。
    被那股劲风扑击,阿镜也几乎抱不住怀中的蛋,可一想到沈遥夜的警告,却又丝毫也不敢放手。
    只听得“轰隆隆”一声响动,小楼的阁顶被瞿如撞击,迅速的被掀翻了,瓦片跟木头纷纷坠落。
    底下灵崆不停地跃动躲闪,一边大叫:“阿镜丫头,快离开那里!”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阿镜只能尽量稳住身形,她试图把怀中的蛋举高,或者可以送还给瞿如。
    “还给你们……”
    用尽了全身力气,仍只是将蛋举高了一点点,而她的声音也都被瞿如那乱糟糟的叫声吞噬的一点儿不存。
    “我没有想伤害它……”阿镜想大叫,但瞿如显然不是一种足够耐心的妖兽。
    何况,对它们而言,终于找到了偷蛋的“贼”,现在他们要做的,就是用自己的尖嘴跟利爪,把这个贼撕碎!
    伴随着无数瞿如闪动翅膀,小楼再也支撑不住,发出瘆人的吱呀声,如同风中的树枝般开始摇摆。
    阿镜身不由己地倒退,脚下站立不稳,身子猛然撞在栏杆上!
    她只能拼命护着怀中的蛋,但就算如此,仍是有细微的响动从蛋上传来,“咔啦”,像是破碎的声音。
    阿镜睁大双眼,整个人从栏杆上倒翻下来,往地上坠落。
    但只怕她还没有坠地“落个全尸”的福气,因为为首的瞿如显然也听见了这令人不安的声响,它挥动翅膀,发出一声进攻的锐叫。
    底下灵崆无奈地望着这一幕:“我最讨厌会飞还有爪子的东西了。”
    就在灵崆腾空飞起的刹那,一阵奇异的琴音穿透夜色而来。
    像是漫润的潮水,琴音穿透飞舞在天际的瞿如群,令原先杀气腾腾的瞿如们,突然都莫名地静止在半空。
    阿镜的身体却仍直坠而下,但身下却软绵绵地,并不是落在地上。
    但阿镜来不及留心别的,只顾看向怀中的瞿如蛋。
    蛋的确破了,可以清晰的看到蛋壳的裂纹。
    然而此刻,正从蛋壳之中探出了一个小小地头……像是皱巴巴的婴儿的脸,这是……一只小瞿如!
    它探头探脑地看看阿镜,然后张开大嘴,哇哇地哭了起来。
    虽然是瞿如的孩子,哭声……还挺像是人类的婴儿呢。
    阿镜先是惊愕,然后,却忍不住笑起来。
    她接住这钻出来的小家伙,把它举高。
    在如潮涌般的琴音中,静止的瞿如们也都看见了这一幕。
    当琴音消失的时候,飞舞在天空的瞿如不约而同地停止了鼓噪不安的叫声,原本嗜杀的妖兽们,纷纷落定,歪着头温柔地看着面前这一幕。
    为首的瞿如飞到阿镜身前,阿镜双手捧着小瞿如,送到它面前。
    瞿如并没有立刻接着婴儿,反而用那双人的眼睛望着阿镜,然后,它低下头,在阿镜的手上轻轻地用额头碰了一下,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抓住小瞿如,腾空飞起。
    ***
    灵崆从阿镜的身下钻了出来。
    它抖抖身上的毛:“丫头,幸亏你还不算重,不然的话,我英俊的脸只怕要给你压扁了。”
    阿镜仰头望着天空,瞿如群如同乌云消散般,迅速地消失在夜空里。
    天空,星淡月朗。
    阿镜看了会儿,突然往旁边残存的廊桥上跑去,她手脚并用地顺着廊桥爬到屋顶,放眼看去。
    月光下,似乎有一道熟悉而碍眼的身影遗世而独立。
    青玉冠旁边的絩带随风温柔的起伏,修长的眉眼漠然低垂,眉心那一点道法丹心痕,在夜影里……好像竟是黑色的。
    “你在看什么?”灵崆不知何时也跟着上来了,蹲在旁边懒懒地问。
    阿镜擦了擦双眼,才发现眼前空空如也。
    难道,刚才看见的是幻觉?
    “灵崆,方才……你听见琴声了没有?”
    “救了你命的琴声吗?吾当然听见了。”
    哦……那就不是幻觉了。阿镜窒息地想。
    ☆、五夜飕溜枕前觉
    先前琴音飘来,瞿如静止不动的时候,蔺师叔带着秦霜赶到,秦霜眼见密密麻麻地瞿如把阿镜围在中央,红着眼就要直接闯进去救人,幸好蔺师叔及时拦住。
    如今瞿如退了个一干二净,两人才都安心。
    方圭别院众人迅速收拾残局,安排负伤的弟子就医,其他弟子们便又各自安枕。
    蔺渺迅速地发了一封道玄信给秦瞭,把今夜情形做了说明。
    回到里屋的时候,正听见秦霜在对阿镜说:“那个沈遥夜这么恶毒,他就是想借瞿如的爪牙害你,镜儿,以后见到他你可要躲得远远的。”
    灵崆趴在阿镜腿上,半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只是头上的纯阳巾有些歪歪的。
    阿镜抬手给它整理了一下:“好的少主,我知道了。”
    秦霜看她的脸上似乎不知被什么划出了一道细微伤痕,十分心疼:“你看看……受伤了吧?不过不打紧,我有玄玉膏,保管不留一点疤痕。”
    阿镜摸了摸脸,只有一点点疼:“不用啦少主,不要紧。”
    秦霜早不由分说掏出了药膏:“你是女孩子,怎么这么不在乎自己的脸?”
    周师叔看到这里,很气愤地咳了声。
    蔺渺看到这里,笑着打圆场:“今晚上是多亏了这孩子,不然只怕我们要全军覆灭了。”
    瞿如这种打死不退,势必赶尽杀绝的劲头,想想还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就在秦霜的手指沾了膏药要抹到阿镜脸上的时候,阿镜跳起来:“糟了,我忘了小姐还在夹道里!”
    ***
    这一夜,阿镜在张春的委屈的痛哭跟愤怒控诉之中,几乎无眠。
    灵崆也被张春聒噪的忍无可忍,凑在阿镜耳畔低声说道:“你点她的昏睡穴,岂不是天下太平了?”
    “那要怎么点?在哪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