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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沈遥夜被天机鼎所制,分心不能,拧眉道:“她……她是我的朋友。”
    水滢双眼血红:“那我呢?”
    沈遥夜道:“这要问你!”
    水滢盯着他,眼中突然涌出泪来:“原来我在你心里,连一条蛇也比不上,我比不过阿镜也就罢了,这条蛇又算什么!”
    她大怒之下,天机鼎仿佛感受到供主的怒火,功力陡然暴涨数倍。
    沈遥夜本正苦苦支撑,此刻再也撑不住了,浑身骨骼都发出瘆人的响动,连魂魄在内,仿佛在那股大力之下要被碾压撕碎成片。
    意识一昏,耳畔只听到灵犀叫道:“小夜儿!”
    与此同时,有一道身影急速而至,那来人道:“还不住手!”
    沈遥夜觉着身上大力一空,整个人如飘萍一般,撒手往后飞荡出去,那鬼骨扇也自他手掌心里缓缓地掉落,扇面的裂痕犹如一道直入人心脏的伤痕,触目惊心。
    有人从身后掠过来,将沈遥夜用力抱住,却毕竟力气不够,随着他的来势双膝一屈,跪在地上。
    沈遥夜嗅到一股朦胧的香气,缓缓睁开双眼,却依稀瞧见一张令他魂牵梦萦的脸。
    这一刻,鬼骨扇毁,而他的功力耗损,浑身的精力几乎枯竭,竟忘了身在何处,发生何事。
    只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这张脸,嗅着她身上清幽的香气,北地凛冽的朔风突然变成了绵柔的清爽的海上之风。
    风裹挟着桃花瓣从眼前飞舞飘零。
    沈遥夜看见那银发的少年赤足扇舞,他的脚下是碧绿幽深的离恨海水,银铃在他的脚踝上,发出了悦耳的叮叮之声。
    而在他面前的小舟上,有两人对面而坐。
    红衣的女子吹箫,紫衣道服的青年弹琴,红衣的女子笑意吟吟地在看向那舞蹈的银发少年,但紫衣道装的青年,却正看着她。
    少年的目光变得迷蒙,却又有无尽的释然:“原来……是你呀。”
    阿镜不知少年喃喃些什么,她只是拼命抱紧沈遥夜,举手贴在他的心口,却发现他的心脉尽断。
    刹那间,眼中泪涌。
    “遥夜,遥夜……”阿镜低头,泪吧嗒吧嗒地落在少年的脸上,“你不会有事!”
    “你还是那么傻,连兰璃也认不得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沈遥夜握住了阿镜的手,笑道:“镜……镜主。”
    他终于记起了自己是谁。
    就在阿镜终于开始记住他这一世名字的时候。
    意识跟魂魄就像是忘情天那漫天飞舞的桃花瓣,一路随风招引,翩飞,最终消失在无边无际的宇宙之中。
    ☆、第54章
    城门口这一场大战,惊动了北冥君跟阿镜, 只是两人终究晚了一步。
    因为目睹了沈遥夜遽然之死, 水滢错愕之际, 竟被北冥君制住。
    北冥君收了天机鼎, 将水滢暂时收押在狱中。
    那边阿镜因目睹了沈遥夜再一次死在自己怀中,无法接受。
    她本可以利用情花之能救人性命,可是……沈遥夜身上偏偏并无任何情丝情苗。
    阿镜不能面对, 强行凝神催动力量,想要催生情丝出现,却一无所获,自己反而力量枯竭。
    又因为目睹友人如此惨状,心中愤懑,悲痛, 就好像自己也将再次随着这个人的死亡而崩溃灭绝,她忍无可忍, 向天放声大叫。
    泪合着血一块儿滚滚落下, 九重天高远飘渺,阿镜无法看清天上的神祗是何表情,也不知会否有神祗在默默地注视着尘世中发生的这一切。
    她只是觉着难以遏制的伤心, 愤怒,苦痛,无边无际。
    北冥君早看出沈遥夜魂魄已灭, 跟其他的魂魄离体的情况自然不一样, 就算有情花在, 只怕也难以回天。
    又见阿镜如此失控,只怕会痛伤心神,北冥君上前一步,当机立断出手在阿镜风府上轻轻一按。
    等阿镜再醒来的时候,已是次日。
    她猛地爬起身来,却因起的太急,一口气呛在喉咙里,当即大咳起来。
    腿上一沉,是灵崆跳了上来,前所未有,灵崆的猫眼里透出忧虑:“丫头,你觉着怎么样?”
    阿镜抬眼看它,突然道:“灵崆,昨儿……城门口……”
    灵崆转开头去。
    阿镜竟从猫脸上看出了难过。
    “沈遥夜,”三个字说出口,每个字都牵动着心,“他……”
    “别去想啦,这也不过是他的劫数,命数而已,无人能改。”
    “命数?”阿镜重复了句,心头的气顶着,令她难以遏制地又咳嗽起来。
    最终,阿镜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说道:“这到底是什么命数,为什么总是让我眼睁睁地看他死在我跟前?”
    灵崆道:“说句你不喜欢听的,小沈……转世为人,多半只是为了应劫而已。”
    “应劫?”
    灵崆说道:“你只想想看世间的妖魔是如何遍地横行的。”
    阿镜拧眉。
    那天她跟灵崆说起此事,也说起了情天的塌陷,当时灵崆说一切都是引她而起。
    在九重天上目睹了兰璃君死于面前,阿镜怒火难消,认定他的死跟水湄脱不了干系。
    怎奈水湄已经是明玦帝君的人,秋水君又因是司刑,便挡在阿镜跟前,喝令她不许轻举妄动。
    阿镜因为兰璃君的死早就心神恍惚,哪里还管这些,不由分说,拔剑相向。
    她的剑术虽然不差,但毕竟不如秋水君更胜一筹。
    那时交战之中,因为总是无法越过秋水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水湄站在明玦帝君身后,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被保护的这样好,阿镜的怒意升腾到极点。
    终于她一咬牙,不顾秋水君直逼喉头的一剑,宁肯用两败俱伤的法子,挥剑急点。
    结局大大地出乎阿镜的预料。
    秋水君那本来十拿九稳可以要她命的一剑,并没有刺在她身上。
    但是她那一剑,却不偏不倚,恰好刺中了秋水君的胸口。
    鲜血顿时将那浅紫色濡染了一片。
    周围也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惊呼。
    阿镜望着秋水君胸口绽放的那大团的刺眼的血渍,手止不住的发抖,原先的杀机,仿佛因为这阴差阳错的一剑而陡然泄掉了。
    但就在那瞬间,值日星官赶到,见她竟对司刑星君动手,当即上前拿下。
    ***
    妖魔的滋生,是因为离恨海水翻腾,忘情天塌陷,凡间爱恨错乱。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所有种种的恨忧恐怖,都从这颠倒错乱的爱欲而起。
    也是妖魔横行,人世疾苦的原因。
    但忘情天之所以塌陷,是因为身为情天之主的阿镜自己选择了神陨。
    而阿镜之所以神陨,起因是兰璃君的陨灭。
    细想兰璃的陨灭,细想起来,牵连的……水湄算是一个,甚至明玦帝君也在其中。秋水君,勉强也算一个。
    所以说,这些人,竟都跟此番的妖魔横行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也正因如此,这些人才齐齐下届……就如同灵崆所说,这些人是为应劫而来。
    诚所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阿镜把前尘往事在心底迅速地想了一遍。
    同时也想起了沈遥夜跟水湄曾说过的他这一世的身世。
    雪上加霜般,泪伴随着心痛滚滚而至。
    灵崆叹了口气:“丫头,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如果世间无法太平,你们这些人的劫数就完不了,必要扫荡妖魔,才算历劫完毕,或许还会再正金身。虽然吾也讨厌天界的这臭规矩,但据吾所知,这是唯一的法子。”
    阿镜并不在意:“再证金身?兰璃已经又在我面前死了一次,还要如何再证?”沈遥夜一死,让阿镜重新体会了当年那种万念俱灰之感。
    灵崆说:“不要怪吾没提醒你,小沈……未必就完完全全消失在这天地之间了,要知道他毕竟曾是仙人。”
    阿镜微怔:“你、你是说……”
    正在此刻,只听得轰然一声响动,灵崆跳起来,突然叫道:“好重的妖气!不好了!”
    阿镜一惊之间,外间隐隐传来惨呼叫嚷之声,有人厉声尖叫:“妖军进城了!”声音叫了一半,便突兀地戛然而止。
    颍都所派的妖兵一拥而至。
    仿佛知道如今北安县防备松懈,且才经过大变,元气大伤,所以他们正好趁虚而入。
    灵崆跳下地掠到门口,阿镜咬牙跳出门来,仰头看时,见天空乌压压地,各色妖兽盘旋,正在肆意掠食。
    而隔着数重屋宇,也能听见各种惊呼惨叫,以及妖兽的咆哮声。
    阿镜身心皆冷,方才的痛苦绝望,此刻突然荡然无存,唯剩的只是愤怒。
    她迈步下台阶,追着灵崆出了宅门,将往前之时,突然看见地上谁留下的一柄剑,阿镜低头捡了起来。
    长剑在握,突然之间,就像是又回到九重天那个翻云覆雨的情天之主,阿镜纵身跃起,迎着前方肆虐的妖兽冲了上去。
    半个时辰后。
    烽烟滚滚,城中已有火光。
    街巷之中,百姓们扶老携幼,哭声不绝于耳。
    地上有士兵在打扫残尸断骸,以及被击落的妖兽的尸身等。
    阿镜站在城头上,望着这末日似的惨状。
    “害怕吗?”身后,传来北冥君淡然温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