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良丞现在愁得夜不能寐。他可以不在乎外界对皇家机械厂的舆论，可是积分榜他却不得不重视。
    第十六轮，前四球队全部获胜，他们现在依旧只领先第三的临原重工一分，领先第四的临原市银行五分，这两只球队都有可能反超他们。
    如果他们不能在第十七轮赢下临原乔牌，就算临原重工在第十七轮输给临原市银行，也有可能在最后一轮直接交手中反超。而临原市银行，也可以借最后两轮的胜利，坐到他们的前面。
    也就是说，此时排名第二的皇家机械厂，在联赛结束时，甚至有可能只排名第四。
    牺牲联赛成绩，在足协杯上取得的成绩，以及唐宋的缺席，让这个结果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糟糕。
    然而，温良丞已经将这两场当成了皇家机械厂最后两场比赛，他不愿意留下遗憾。他也不愿意让唐宋冒险复出，来拯救球队。
    此时的舆论，对唐宋很不利。但这些舆论不可能一辈子缠着唐宋，他今后还有更长的路要走。温良丞不愿唐宋因冒险复出，留下不可治愈的病根。
    但唐宋实在又太过重要，别说球队里没人能顶替他的位置，就连整个国内，温良丞都不认为有人能顶替唐宋的作用。
    唐宋对皇家机械厂的意义，不只是他的能力，还有他的气质。唐宋并不是一个适合当队长的人，但他的气质无比贴合此时的皇家机械厂。
    不张扬，不放弃，这是皇家机械厂这支草根球队最缺的定心丸。
    “温哥，下轮比赛，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上。”谭富贵此时突然对温良丞说。
    “你家里……”谭富贵家里那点事，早就瞒不了皇家机械厂这群人精。
    “皇家机械厂搞这么大的动静，我老婆肯定早就知道了。而且，我最近突然很想踢球，就算和老婆撕破脸皮，最后得睡门口，我也愿意。”
    温良丞很感动，然后说：“可你的状态好像并不适合比赛，你上的话，球队好像会更糟……”
    谭富贵尴尬的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讪讪笑着说：“温哥，其实你可以说比赛只需要准备十八个人的名单，我只是恰好多出来的那个而已……不过不管怎么说，就算球队最后会分崩离析，我也会坚持投资。大不了明年换成一支截然不同的皇家机械厂打业余联赛罢了。”
    “到时候如果你还在的话，别忘了监督我训练，然后让我上场啊……”
    越是艰难的时候，人类越是会爆发出无穷的勇气。皇家机械厂此时的境况，无疑唤醒了谭富贵的热血。只不过他缺得太多，光靠勇气并不足以弥补。
    “放心吧，我会留下来的。谭跳跳和巩壮还没培养出来呢。”
    温良丞喜欢有始有终。简亦凡当初那么对他，他还是给了简亦凡机会。谭跳跳和巩壮既然是他的学生，他也会将两人带出一番成就。
    “温哥，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谭富贵同样也不觉得皇家机械厂其他人有义务留在球队，但只要有人表明态度愿意留下来，终究还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谭富贵突然请战，虽然被无情拒绝，却也给了温良丞一点破釜沉舟的勇气。
    俗话说哀兵必胜，目前的皇家机械厂，就是一支充满悲愤力量的球队。他们说不定能够在唐宋不在的情况下，完成一次令人侧目的壮举。
    “我是球队主教练，不是唐宋的专职教练。没有唐宋，我带球队也应该能赢下临原乔牌！”
    温良丞如此鼓励着球队。
    言犹在耳，到了周末的时候，他们就被临原乔牌狠狠的蹂躏了一通。
    5：1。
    这是终场比分，也是皇家机械厂今年最大的失分。
    皇家机械厂球员在本场比赛不可谓不努力，温良丞的临场调度也不可谓不及时。
    然而结果就是这么残酷。没有唐宋的进攻稳定军心，在无数球迷的嘘声中，这支得到过无数历练的球队，在场上大失水准。大到他们只靠简亦凡打进的一粒进球护住了最后一丝尊严。
    这个比分，让他们联赛第一场5：0大胜的临原冲浪体育捧腹而笑，也让当场的球迷再次找到发泄的途径。
    “唐宋那个懦夫呢！让他出来啊！他是不是也像他爸一样，在关键比赛时缩起脑袋当乌龟啊！”
    有球迷甚至双目通红的，将唐宋的球服现场绞碎。
    从三月份到七月份，皇家机械厂带来的风暴不停的卷动，临原市没人能对他们无动于衷。这些人，无疑曾经爱过这支球队，爱过那个无数次于不可能的情况下，带着皇家机械厂起死回生的球员。
    然而，皇家机械厂这股风暴太过迅疾和暴烈。它曾让人无法抗拒，也让一切仿佛梦境般虚幻。
    那些疯狂而猛烈的爱上这股风暴的球迷，在这个梦马上就要破碎时，又变成了偏执而盲目的恨。
    “解散！解散！解散！”
    无数人呼喊着这个词，发泄着他们自己的情绪。
    对唐明宇的旧伤，对唐宋的质疑，皇家机械厂足协杯失利后的悲伤，临原市招商引资有可能会受到的挫折……所有的情绪，都倾泻到了这支球队身上。
    “温教练，我依旧支持你。如果有需要，我可以给你介绍一支球队……”
    赛后，卢宏伟紧紧的握着温良丞的手，表达着长辈对晚辈的爱护。
    联赛还有最后一场，但从皇家机械厂今天的状况来看，他们赢不了临原重工。
    皇家机械厂的旅途，在这场比赛后，似乎就该画上终点。
    这原本是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因为皇家机械厂刚刚才踢完足协杯第六轮。等足协杯结束之后，这支球队也将获得足协杯上的黑马奖，金靴奖，最佳球员奖等等荣誉。可是在国内，这又很正常。
    经济困难，投资回报少，是无数高呼着要建设百年俱乐部的俱乐部，最终无法逃过消失命运的直接问题。
    皇家机械厂，此时就面临类似的困难。他们有人投资，可是投资力度远远不够一支球队正常运营。要进入乙级，更加难上加难。
    除非……唐宋能改变建队方针，将球队的运营大权交给别人，让球队成为其他企业的附庸。这样，想要皇家机械厂的企业才会意志更坚定。但谁都知道，唐宋可以不留球员，但绝不可能改变球队方针。
    “谢谢你，卢指导。我本来就是个没前途的人，早就习惯了一无所有。”
    这就是温良丞的回答。
    唐宋给了他一个梦，就算已经变成噩梦，他也要陪唐宋一起做完。
    ******
    皇家机械厂的窘境，因为他们的备受关注，而迅速变成全国皆知的事。
    陆霄再次差点捏碎手机。他收起拳头，狠狠的在胸口锤了一拳。
    他原本可以阻止这一切的。他应该将余俊那一脚完全挡下，让唐宋依旧保持健康。
    只要唐宋不倒，就算皇家机械厂站在整个世界的对立面，他们的成绩也会稳定下来。有成绩，才能说其他。
    可是他没有做好，他尽了最大努力，还是无法让唐宋完好无损。
    他很想帮皇家机械厂，但远水解不了近渴，他现在也无法身披皇家机械厂的球服，去为皇家机械厂完成大四喜，或者完成五子登科。
    “马大哥。”最后，没有任何头绪的陆霄主动找到马俊，“我想见一见你背后那个人。”
    “嗯？”马俊疑惑的看着他。
    “我想，他或许能帮皇家机械厂。”陆霄说道。
    陆霄并不知道，让皇家机械厂陷入这种困境的，正是他想见的那个人。他只知道，那个人有操控舆论的力量，有改变球员转会的力量，也许，他也有可以帮助皇家机械厂的力量。
    陆霄虽然不知道怎样才能帮助皇家机械厂渡过难关，可他相信那个人肯定有办法。
    “没错，他的确可以帮助皇家机械厂，只要他愿意出手的话……”马俊笑得很灿烂，“你想见他，他也想见你。你们肯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
    比赛结束之后，还是没人来医院看唐宋。
    也不是没人，谭跳跳和嚼着薯片的巩壮，就跟在林雨曈屁股后面，站在唐宋的床边看着他。
    “你不能下床吗？”谭跳跳问。
    “能，但躺着很舒服。”唐宋说。
    “果然，你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坏蛋。”泪水在谭跳跳的眼里打转。
    “也是一个坏得可爱的大坏蛋。”巩壮说，然后补充到：“这是我队长说的。我这是在骂他哦。他还这么说过。”
    “我没说过！”谭跳跳生气的捂住巩壮的嘴巴，“以后把薯片戒了，这不是一个球员该吃的东西。”
    “哦。”巩壮赶紧停下咀嚼，四下里找着垃圾桶，要把剩下的薯片扔进去。
    唐宋看看谭跳跳，又看看巩壮，笑了。
    “球员没有什么该做和不该做的。如果有成绩，就算一天吃一吨薯片都没关系。而如果没有成绩，就算每天练习二十五个小时，别人也会骂你榆木脑袋。”
    谭跳跳愣住了。他对自己的要求，一直是以唐宋为榜样。然而从对自己严苛得变态的唐宋嘴里，竟会说出一句让他的坚持变得愚蠢不已的话。
    “我吃不了一吨薯片，我每一天也只有二十四个小时……”巩壮挠着脑袋，不知道怎么处理手里的薯片。
    但最后他还是将薯片扔了。
    “队长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他让我不能听你这个大坏蛋的。”他说。
    这下林雨曈也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