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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底下的各路人马都在议论不休, 但处在被讨论中心的几人却充耳不闻。连镜与通钺都是一脸痛惜, 祁钰则专注地安慰着织萝。
    所以最后发现下头洪水中有异动的, 还是织萝。
    一点金色的荧光从江面浮起, 慢悠悠地往空中飞来。紧接着便是两点、三点,越来越多, 渐渐变作金光耀野, 然后金光浮动变幻,变成一个人的模样。
    而就在此时, 天边原本还十分厚重的云彩似乎被一下子劈开一般,露出了一道狭长的口子。霎时间耀眼刺目的金光便从云端倾泻而下,似于地面上的金光相呼应。而后,云端飘下万千飞花, 一阵香气弥漫开来。随着香气飘散开的是直抵人心的梵唱, 庄严而祥和,直让人摒弃一切杂念。
    “好大的阵仗。”织萝也不知为何会莫名感到一阵厌恶,轻轻冷笑一声。
    祁钰见状便知是还有转圜的余地, 不由得笑道:“毕竟是释迦的得意弟子,如今终于归位了,人家高兴,阵仗大些也是应当的。”
    通钺却忍不住要泼凉水,“你怎知是来接弟子的?万一是兴师问罪来的呢?”
    “表哥,”祁钰摇了摇头,“你这算怎么回事?以前总是板着一张脸,了无生趣的模样。如今是发现人生的真谛在于嘴贱了么?”
    织萝也忍不住凑趣道:“嘴巴这么毒,你心里一定很苦吧?”
    只是事实的真相是,通钺原本就心里苦啊,如今还被这两人轮番嘲笑,实在是太过分了。当然,这个时候,通钺已经自动忘记曾经他自己毫不放水地对织萝行雷刑的事。
    不过通钺没抓住反驳的机会,因为释迦携着座下的香音神与舞乐神出现在云端,底下那些修士、天兵与几位龙王都忙不迭地开始见礼,在云上的几人却是离释迦最近的,自然不好毫无表示。毕竟释迦地位超然,连天帝天后对他也要敬上几分,祁钰与只有执小辈礼。
    “不肖弟子玄咫归位,叩见释尊。”一道温和清润的男声在云下响起,于祁钰等人来说,自然是万分熟悉的,只是碍于释迦在,不好回头去看。
    倒是看得出来,释迦是真心看重玄咫这个弟子,一见他重塑金身,那一贯都是淡淡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浮起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不过又因为不好太过冷落祁钰他们,才只是指意不明地道:“诸位,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劳释尊垂询。”祁钰脸上的笑意恰到好处,“恭喜释尊爱徒归位。”
    释迦招手示意玄咫近前来,口中还是客气道:“本座在琉璃界看着,倒是要多谢几位对小徒在人界的照顾。”
    此言一出,织萝与祁钰都忍不住后脊一凉——释迦说他全看着呢,那织萝撩拨玄咫不算,还几次三番待他破禁下到阎罗殿,掺和鸳鸯族的婚事,最后人家归位之前还玩了一把尸骨无存……这口口声声地说照顾,该不会是要秋后算账吧?
    好在释迦也只是随口跟他们客套,没想等他们回答,便问玄咫:“此番,你可是都想明白了?”
    玄咫的本相也是眉心有一点朱砂痣的,但此刻他的神情却似乎并不开心,眉头微蹙,将朱砂痣挤得十分紧凑,红得耀眼,“释尊让弟子参悟之事,弟子明白;然弟子原本的疑惑,其实并非此事。”
    什么?刚刚玄咫是在顶撞释迦是吗?没有听错?
    “你原本何事不明?”释迦一点也没生气,反倒十分和蔼地询问,那样子倒与一个关心徒弟遇到什么困惑而要倾尽全力去帮助的师父没什么两样。
    玄咫四下看了一眼,闲杂人等甚众,实在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只是释迦都不在意,他也不好再纠结,只是淡声道:“弟子那时心境不稳,无法再勘破更深一层的道法,总是想到从前自己参悟时三生神女一语道破时的情形。弟子所牵念的,只是那句‘心无挂碍’罢了,却并不是……三生神女。”
    释迦也微微皱了眉,神色却还是十分坦然,淡淡地道:“原来如此,果然是本座算错了。”释迦也看到了玄咫的眼神,知道在此地谈此事有些不妥,便抬手画出个结界,地上众人全被隔绝在外,唯独他、玄咫、身边的香音神与舞乐神及云头上的四人能听见。
    众人的神情十分精彩——释迦让弟子去渡劫,却连弟子为什么要渡劫都不清楚?那就奇怪了,这次玄咫又是怎么渡劫成功的呢?
    “只是既然弟子所应之劫并非此事,又是如何能重新归位的?”玄咫一气将众人都十分好奇的事一并问了出来。
    释迦倒是认真想了一阵,才道:“本座明白了。从前你参悟之前,一直是在佛寺中修行,所历的最大一次艰险,也不过是是去了一次三生池问自己是否能飞升。那时你最大的恐惧,也就莫过于无法飞升,而三生神女一句‘心无挂碍’,倒是让你放下执念。只是这样的参悟来得太轻巧,如浮萍无根,自然无法再进一层,入世来再历劫一次也是势在必行。只是这历劫的时间,却因为本座的误会而提前了。而在这一世,你真正遇上了命中之劫……好在你最后终于参透了。”
    释迦你会不会太任性了?幸好还误打误撞给撞上了。
    “道貌岸然,厚颜无耻。”织萝忍不住在底下轻轻说了一句,“难道玄咫提一句哪个女子,就是要去堵情劫么?思想真是……龌龊!”
    连镜居然还饶有兴致地接道:“大概……是因为三生神女太漂亮了,是那种所有人一见都会把持不住的?”
    织萝显然是不信的,却还笑嘻嘻地问通钺与祁钰,“天后很漂亮么?”
    “与天后何干?”通钺没想明白其间有什么联系。
    织萝还好心地解释道:“都是同一个地方生的,想来两个人模样脾性什么的也不会差多少吧。”
    这次没人再答话。祁钰与通钺只是不约而同地望了织萝一眼,眼神十分复杂。
    “三生神女。”释迦忽然出声。
    织萝其实不知道他叫的到底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这么叫一声,但释迦看的方向是他们几人这处,而这边站着的四个人里头,还有一个能被称为“神女”的……也只有她自己了。于是织萝扬了眉峰,不确定地问:“叫我?”
    释迦愣了一愣,低声叹道:“原来还不曾记起。”
    刚才的释迦的意思是……织萝其实是另一个三生神女,只是因为某种原因而消去了记忆是么?却到底是为什么呢?难道也是历劫?
    织萝有一瞬的混乱,似乎有许多记忆碎片山呼海啸一般向她扑来,但仔细一想,却又什么都记不住。
    “祁钰殿下,本座……欠你一句道歉,实在万分对不住。”当着这么多人,释迦居然大大方方地给祁钰道了个歉,没头没尾地。
    祁钰也愣了一阵,又忽然反应过来一般,一脸不可置信,“释尊是说……你当时,是骗我的!你是故意支开我的?”
    释迦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祁钰好不容易维持住的温文有礼的面具一下子崩裂开,他怒道:“所以释尊其实并不是因为什么想下棋才来九阙天的是么?是有人一早就请你来的吧?他与你说你随意找个借口把我支开就是了……不对,释尊出琉璃界一趟十分不易,怎么会如此大材小用?当年动手的是释尊对不对?释尊法力无边,倒有一试之力……”
    旁人都听得一头雾水,唯独释迦的神色越发尴尬。
    玄咫重新归位之后也恢复了记忆,忽地想起他在下界之前天后忽然来了琉璃界,与释迦说起什么化形不化形的,不由得神色一凛,“释尊是说……那位三生神女之事?”
    “为什么?她何处又得罪了释尊,竟让您不惜亲自出手?”祁钰神色激动,若不是被通钺及时拉住,只怕都要扑上去拼命了。
    脑中嗡嗡作响,吵得织萝忍不住闭眼强迫自己冷静了一阵,再睁眼之时,面上却是一片冷淡。她先问祁钰,“从前你就认识我是不是?但我问什么你都不说,是因为你觉得我下界之事你难辞其咎,所以不愿说?”
    祁钰的神色又是愧疚又是心疼,到底还是轻轻点头。
    “释尊方才所说之人是我么?若真是我……现在我什么都不记得,诸位又这般语焉不详,实在叫人听不明白。不如就请释迦说个清楚?”看向释迦之时,神色便堪称森然了。尽管不记得,但还是隐约有些感觉,难怪织萝一直对释迦都有些没来由的不喜。
    释迦倒是没有抵赖的意思,满面愧疚,“是本座的不是。当年天帝天后秘密相邀,说是邀请本座出手镇伏一人,却也没说究竟是何人,只说极有可能颠覆了九阙天之人。天后还说,此人极谙……魅惑人心之术,祁钰殿下已然是对此人言听计从,需得暗中调离才是。”
    织萝忍不住冷笑,“天后这么说,释尊便这么听了?”
    释迦面上的惭愧之色更浓。
    “只怕……天后还与释尊说,这个人,是玄咫尊者的命中大劫,需得除之而后快吧?”
    “……是。”
    玄咫没想到这其中还牵涉到了自己,愣了片刻,又连忙道:“织萝姑娘……莫要怪释尊,若不是因为我……”
    织萝向他淡淡一笑,“玄咫尊者不必紧张,我不会怪在释尊头上,更不敢。释尊只是……太关心自己的弟子而遭了蒙蔽。冤有头债有主,究竟是谁出的主意,我迟早,会找她讨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大起底了,感动!千头万绪的,一定会先理明白再下手~
    话说求不讨厌释迦,这老和尚也只是太护短了,怕徒弟受到伤害所以就先把这个害除掉……
    第139章 初见
    三生石上的红纹走势诡异得不成样子, 她一见之下不由得吓了一跳, 连忙用灵力去验看究竟发生了何事。而这石纹预示只表示两个字——大水。
    能让三生石的石纹有预示的水患, 定然不是普通的水患,而是多条河流同时发难, 最严重的时候, 几乎是整个大地都会变成汪洋一片。
    这一百年应当是由红轻看守的呀, 为何旁边空无一人?
    飞快地放出灵鹤向九阙天报了个信,她才开始四下寻找那个本该守在三生石旁的人, “红轻, 红轻?去哪里了?”
    然而三生池附近一片寂静, 只有外头靠近忘川之源的地方还不断传来妄图打探自己命运的贪婪人的打斗声与叫喊声还隐隐约约地穿透结界传了进来。
    真是奇怪, 不在三生池,红轻会去哪儿?看这样子, 只怕她离去的时间已经挺久了。
    噗——结界被穿破, 虽然动静很轻微,但她依然听见了, 连忙回身去看,却见一名红衣女子在轻手轻脚地往里走,力图不惊动她。这女子与她一样,额间有一枚形似彼岸花却又更加舒展的红色纹样, 却是每一代三生神女的象征。
    “红轻!”她连忙出声把人叫住, 神色十分严肃,“你去哪儿了?”
    那个名叫红轻女子步子一顿,面上有些讪讪的, “我只是随意出去走走,就在忘川之源,却没想到你这么早就醒了……”
    “在忘川之源么?”她轻挑嘴角,似笑非笑,“去忘川之源能走一整日?你看看这石纹,人间大水能到这程度,只怕有一年多了。你一点都没发现么?”
    红轻也吃了一惊,连忙上前去查看,见她所言非虚,不由得有些慌乱,“我……我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也不管这相依为命的女子是如何慌乱尴尬,她却是毫不留情地道:“这么说你连预兆也没瞧见,至少也出去了三五日了。红轻,你这是擅离职守。”
    “通知九阙天了么?”红轻不欲讨论此事,连忙岔开话题。
    “自然是通知了。”她淡淡地扫了红轻一眼,却没准备就此放过,问道:“你究竟做什么去了?”
    红轻有些动了气,“此事很重要?”
    她点头道:“自然很重要。因为你的一个疏忽,也不知有多少凡人要承受灭顶之灾,若是我再晚出来两日,还会更惨。倘若你真是有要事离开便罢了,若不是,自然是要挨罚的。”
    红轻终于变了脸色,低喝道:“织萝,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如何欺你?”织萝不避不闪地回望她。
    红轻原本是理亏的,只是怒意上头,也顾不上许多,怒道:“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说罚我就罚我?我们同为三生神女,你没这个资格!何况论化形时间,我却还比你早上了十个时辰,按照六界里的规矩,你该叫我姐姐,岂有妹妹责罚姐姐的道理?”
    织萝只觉得红轻不可理喻,“三生神女行事,岂有按序齿长幼论对错的?你只说你此事错是没错便是了。”
    “我……”红轻眼珠一转,忽然软了语气态度,拉着织萝的袖子道:“好织萝,我知道我错了,你看在我这么多年也就疏忽这么一次的份上……我会好生补救的。”
    织萝其实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这脾气却早就被红轻摸透了,当下也软了神色,“那你说,你究竟做什么去了?竟许多日都不管不顾的。”
    红轻低头思量半晌,似乎是在考虑措辞,然后才小心翼翼地道:“我去了一趟魔族……”
    “你去妖族……”织萝原本还没有在意,只是忽然想到一事,不由得双眼圆睁,“你去妖族,该不会是为了那只阿修罗吧?他现在如何了?”
    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红轻也不知织萝为何就知道那阿修罗一定就怎样了。但她还是老实地道:“的确是为了聿泽……”
    “这阿修罗心术不正,还包藏祸心,那日他前来三生池问自己的命数时我便告诉你了,且不让你与他算,你怎的又找他去了?”织萝有些急了。
    她所说的是上一个百年前她与红轻交接事物之时所遇之事。
    按说三生神女应当永生永世守在三生石畔,密切关注六界动向,不过因为这一代有两个三生神女,便说好两个人轮番值守,百年一换,另一个三生神女不当值之时可以随意来去。
    那时正好是织萝换红轻,正在交代她当值时所见的有可能发生的异动,便听外头有人说要求见。正是一只阿修罗男。
    传闻阿修罗一族十分古怪,男性身形丑恶,女性则端正美貌。但那只叫聿泽的阿修罗则不同,他虽身为男性,却是十分地俊美,美得甚至有些邪魅。
    织萝一向就待在三生池,不当值的时候便沉入池中休眠,而红轻却喜欢在六界之中游走,只是她游走六界这么多年,也几乎没见过眉毛能与聿泽比肩的男子。
    样貌俊美,阿修罗一族又是与生俱来的能征善战,再加上因为有求于人而格外谦逊,几乎便使红轻一见倾心。
    只是织萝对他十分不喜。无他,因为她在聿泽的眼中看到了算计。织萝倒是真替聿泽查看了他所问的运势,但因结果太过骇人,她拒接透露。
    从三生石上看命数,哪怕是三生神女也只能看一次,织萝已经查看过了,红轻便无从查看,聿泽败兴而去,红轻还因此事生气许久。
    原以为红轻气过了也便不再记挂那阿修罗,谁知此次竟借着当值的机会跑了出去!
    织萝不由得摇头,“红轻,我曾与你说过,身为三生神女,便关系着六界众生的安危,一辈子都摆脱不得,除非地到了魂魄消散的那一日,是断不可生出要与人产生情爱之念的。我与你说过许多次,你都不记得了?”这语气这神情,活脱脱才是长姐的模样。
    红轻咬着樱唇,有些恨恨的,“我知道自己错了!那聿泽果然不是好东西,野心大得很。他与我说他们那一脉的阿修罗王凶狠残暴,视子民如草芥。因此他使手段对付那阿修罗王的时候,我还……帮了他一把。谁知他志不在此!做了阿修罗王还不算,还想一统整个阿修罗族,然后做魔界之主!因此他四处挑拨离间,惹得魔界纷乱四起……”
    这似乎是在预料之中的事。织萝轻叹一声,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我、我亲手了结了他,也算阻止了魔界内乱。”红轻似乎有些骄傲。
    也是早已预见的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