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尔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声音都在发飘。
    “你们会知道的，来，跟紧了。”
    猎人没再解释，只是问战士要了一把备用的剑，冒险者常用的双刃款式——下到深渊这种地方，带多少武器都不过分。
    他试着凌空挥了几下，适应了一会儿，便双腿一蹬，朝着巨大的树菇冲了过去，随着猎人的身形掠过之处，巨大的树菇便晃了晃，上边菌盖的部分缓缓向侧边倒去——居然是直接被猎人从根部劈断，断口光滑，显然出剑的速度极快。
    “魔……魔剑士？”
    一旁的战士目瞪口呆。
    不然无法解释为何房屋大小的树菇直接被一劈两半。
    而随着这株巨大的树菇倒地，无数拳头大小的圆球从里面纷纷跃了出来，就像是打翻了首饰盒之后，滚了一地的莹蓝色珍珠。
    不过这些东西显然要柔软得的多，它们像是水一样呼啦一下拥了出来，在地上弹了几下之后，便纷纷朝着周围的水坑滚去。
    “拦住。”亨德里克的指令简单明了。
    早有准备的战士立刻同样挥剑横劈，结果碰到那圆球后，圆球直接“叽”地尖叫一声，紧接着便“砰”地一声吐出一道水箭，正冲着战士的面门而来。
    战士一个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被直接命中。
    风起，一道透明的护盾在他面前及时张起，堪堪把化解了锋锐的水箭。
    “很好，就是这样。”猎人称赞。
    女法师抿了抿唇，压下被传奇冒险者表扬的喜悦，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圆球在攻击过后，便直接趴地掉在了地上，融化成了一滩水。
    “孢子兽。”亨德里克答得十分简洁。
    “咦，这东西是活的，还会叫。”
    盗贼的身手却是不错，直接斗篷一挥，兜到了好几个，给两位法师各递过去一个。
    “这个……”
    法师们相视一眼，看到了彼此脸上惊讶的神情。
    “非常充沛的魔力——一个应该差不多抵得上三分之一块标准量的魔晶了。只是不易保存，这种孢子兽对魔力和湿度的要求很高，所以一般很难带出深渊，你们大概也没怎么见过。但是作为临时补偿魔力的东西还是不错的，哦，味道也很好，比水要甜一点，没有毒。好了，我继续，你们能抓几个就抓几个——委托人租借的储物袋尽量装满了。”
    接下来的经历对经验不甚丰富的冒险者来说堪称梦幻。
    在金刃猎人打头阵的带领下，孢子森林中那一颗颗粗壮的树菇如同冰雕雪砌一般，在猎人的剑风之下纷纷轰踏。
    满地的孢子兽像是被狂风扫过的果园一般，落了满地都是，珍娜几个跟在后面一路捡一路收，不消一会儿就装满了储存袋。
    然而猎人似乎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依旧向前冲去。
    开始的时候冒险者们还试图提醒他，可很快地，他们就不再劝阻，而是主动加入了猎人狂风暴雨般的收集中。
    战士的横扫，法师的风刃，盗贼的影舞——反正能用的招式都用上了。
    这样发泄式的狩猎无疑是畅快的。
    在来深渊之前，尤其是法师们总会被教导要注意周围环境，要谨慎前行——这样的冒险总归是让人胆战心惊。
    然而在传奇冒险者的带领下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座原本处处透着神秘的森林仿佛失去了一切秘密，彻彻底底成为了新手的试炼场，不，试炼场都算不上，只能算是收割之地。
    ——太爽了。
    几乎所有人心里都冒出这样的念头。
    这种无往不前、收获满满的感觉，才是他们所期望的冒险——至少对新手来说，这种感觉让他们精神一振，一扫先前失利的阴霾。
    等到差不多一轮时间结束，他们周围已经是满地的莹蓝，如同打翻了的魔法药剂，充沛的魔力在地上肆意流淌着。
    “好了，休息吧。”
    直到冲在最前面的金刃猎人停下，跟在身后的新手们才恋恋不舍地停住了手。
    “亨德里克老大真是……太厉害了。”盗贼维克的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崇拜，甚至连称呼也换了。
    连刺青法师也不吭声了。
    不过半天光景，原先对丢失了枪刃的传奇冒险者还有一丝犹豫的众人，打消了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彻底承认了猎人的领导地位。
    对一支临时的队伍来说，绝对的实力才是最好的粘合剂。
    亨德里克非常清楚这一点。
    就如同对一名猎人来说，最强大的武器并不是什么传奇的枪刃，而是他的经验。
    经过他的刻意引导，队伍的士气达到了空前的程度，一轮割草式的狩猎过后，留在这群冒险者心里的只有兴奋、激动还有对接下来冒险的向往。
    “亨德里克先生，”法师珍娜端着一个处理好了的孢子兽，朝着站在远离热闹位置的猎人走了过来。
    亨德里克没接，也不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法师。后者的脸上有显而易见的忐忑——还有期待。
    “亨德里克先生真的是非常厉害啊。”女法师开口，“刚才的狩猎真是太棒了，我觉得今天像这样的经历——简直像是命运的安排一样，真的是非常开心，您觉得呢？”
    亨德里克本打算直接摇头，然而看到女法师那闪闪亮的、如同黑曜石一样的双眼，不知道怎么就迟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见到猎人的反应，女法师的眼神更亮了。
    “我注意到，您似乎一直都是一个人……啊，我们知道，像您这样强大的传奇冒险者很多都是独来独往，但其实一起组队冒险也很有意思啊。刚才我们聊了一会儿，觉得大家对冒险都有兴趣，彼此兴趣也相投，所以在想，等这次回去以后可以去冒险者公会注册，以后就固定了下来……”
    亨德里克懂了，张口就想说出拒绝的话。
    “请您先别急着拒绝！”珍娜急急举起了手中的孢子兽，放在猎人的手中，“我们并不是妄想同您组队——只是这次冒险，至少这次，能不能请您带着我们体会深渊的魅力呢？如果您愿意，回去以后我们至少可以保持联系——希望您不会觉得我们太不自量力。”
    亨德里克没有再说话。
    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摇了摇头：“我不需要队友。”
    女法师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但是这次我会带着你们……”
    “啊！太好了！”
    还没等猎人说完，珍娜便一声欢呼，兴奋地转身冲盗贼他们挥手。
    猎人本来还想说什么，但还是选择闭上了嘴。
    ——就这一次。
    他想。
    只有这一次，总归不会有什么问题。
    ……
    等再次来到那片浅滩时，亨德里克的心情已经出乎意料的平静了。
    也许是因为在孢子森林里，心中的怒气已经得到了发泄；也可能是因为感到了一点安心。
    可笑的安心。
    不过短短的几天功夫，他对于自己身后跟着一群不太靠谱的冒险新手，已经没有什么排斥了。包括之前有点积怨的刺青法师也客气了不少，至少不再当面拆台，也能安静地聆听他布置计划。
    他甚至觉得，眼前能看到几个人类总归是不错的事。
    很多时候独自待在深渊蹲守猎物，每天和怪物打交道，无法交流，总归会生出一些自己也变成了怪物的感觉。
    ——真是老了。
    虽然只有四十岁出头，正值冒险者的巅峰时期，但亨德里克还是不由自主地生出了这样的感觉，他甚至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和人组队下深渊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老大我们什么时候动手？”维克悄然站在他身边，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亨德里克抬头。
    远处，正好有一大片雷光隐隐的乌云在缓缓飘进，从暗沉的天色来看，应该差不多快到地上时间的深夜。
    一般这种时候，风雨雷电总会格外地大一些。
    他们不过在岸上站了一小会儿，雨势便渐渐大了起来。
    他超后面比划了一个手势，示意成员们跟上，然后笼上斗篷，再度朝着灰血森林的方向前进。
    “你说那玩意儿还会来么？”刺青法师似乎很是不安地朝着远处的水面张望了一眼。
    “没问题的。”法师珍娜小声地回答他，“不管来不来，亨德里克先生的计划很完美……当然我希望还是不要来。”
    这样他们就可以赶在大雨之前迅速通过这片浅滩，进入目的地了。
    正想着，前面的盗贼突然停住了脚步，转向远方水域。
    珍娜的脸色白了白，完全明白了过来。
    但这次，她没有贸然去看那个方向，而是直接抬手给猎人、居尔、战士还有她自己加上了“漂浮”。
    她刚刚做完，身边刺青法师和居尔的吟唱也刚刚结束，前者给所有人都上了一个“加速”，而后者给大家补上了一个“坚定意志”。
    做完这一切后，金刃的猎人亨德里克从战士的手中接过了巨剑，什么也没说，如同流星一般冲了出去。
    而珍娜等人则在战士的护卫之下，也以自己能承受的最大速度，紧跟而上。
    在第一道闪电堪堪擦亮天空的时候，那个如同噩梦一般的身形自水域中缓缓浮现。
    尽管已经上了法术免疫，众人还是感到一阵不适。尤其是两位法师，当即就放慢了速度。
    “跟上！”
    猎人却仿佛脑后张了眼睛般一声高喝。
    珍娜恍然回神的刹那，感到羞愧无比，当即重整心神，与法师居尔一起，在战士的护卫之下，一边超前飞着，一边缓缓准备起下一个术法来。
    亨德里克听到吟唱，放下一半心来。
    他正在飞速接近那丑陋的怪物。
    从近处看，这东西的面目更加可怕，浑身上下不断抖动翻涌着，就像是在锅中煮着的烂肉，散发着令人难以忍受的味道。
    ——果然是低智的怪物。
    在持有“坚定意志”的祝福后，亨德里克感觉自己的大脑前所未有的清晰。
    先前第一次骤然撞见的慌乱已经完全没有了，他只觉得有点可笑。
    明明是低级区域——比孢子森林还要简单的区域，先前为什么他会觉得会有可怕的魔物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