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我很抱歉，我不是故意说你……”
    “是骨头？我本来就是骨头，你见过哪个长肉的巫妖么？”
    “……”果然还是生气了么？
    “不用，巫妖的情绪波动一般很小。”
    “可你为什么还那么容易生气？”
    “……”
    “不，我的意思不是你不正常……呃，我不是这个意思。”
    “……所以你可以闭嘴了吗？！”
    “我……”
    “不说话你很难受？”
    巫妖终于忍不住停下了手。从刚才开始，这个难搞的家伙就动来动去，一副十分紧张的样子——害得他好像也有点紧张起来，连手都变得不是很稳，思路紊乱——简直像是中了“混乱”一样。
    “是挺难受的……不我的意思是我有点紧张，所以我想说话。”
    巫妖定定地看着试验台上完全不配合的样本，眼中火焰跳跃。
    就在林以为她的领主之手会直接放弃的时候，他叹了口气：“算了，我给你拿点安神的药——对你不一定有用，不过可以试试。”
    说着，他转进里间。
    叮叮当当一阵轻响过后，哈尔端着一烧瓶透明的液体出来了。
    林接过就一饮而尽。然后乖乖地躺好。
    不知道是因为药剂的缘故还是心理作用，这回倒是安静乖巧了许多。
    伴随那轻巧的、如同蚕啮一般落在脸颊上的触感，她终于是感到有了点倦意，慢慢地打起了盹。
    一旦样本进入状态，巫妖的动作就快了许多。
    他很快完成了脸部的作业，转到颈部还有锁骨部位，尽力回忆着“纤细”“需要精心打理”的生物应有的样子，非常顺利地就进行到了胸口位置。
    然而刚要动作，手就被啪地一下拍掉。
    抬眼，却发现手的主人明明还闭着眼。
    当下便要拉开那拦着的手，结果又被拍开。
    巫妖只觉得自己种族天赋带来的“亡灵意志”远远不够应付大领主带给他的怒气。
    很显然，这个没什么好看的位置对雌性的人类生物有着某种特殊的意义——他知道那是什么，但能不能不要在这种时候提醒他？这让他怎么继续进行下去？
    又看了那个位置几眼，巫妖只觉得心浮气躁，好像整个灵魂都不对劲起来。有种以后好像都没法和这个家伙好好交流的感觉。
    考虑了一瞬之后，巫妖决定还是直接跳过这个位置比较好。
    然而灵魂状态还是受到了影响，剩下的地方，不管是大腿还是小腿都修改得潦潦草草，细节很是一般，但终归是勉强能看了。
    ——真是了深渊之主了。
    他握着细细的脚踝，一边修改着最后的脚趾一边忿忿地想。
    而当那只纤巧的脚在掌中逐渐成型的时候，他突然有种握着一支海芋百合的感觉，烫得他下意识就想缩手。
    然而鬼使神差地，他并没有那么做，而是慢慢地收紧了手指。
    “唔。”脚的主人轻轻踢了下，仿佛十分不舒服，惊得他立刻松开了手指。
    “哈尔。”
    他听到她咕哝了一句，像是快要醒来，却心虚得不敢应——虽然脑中一片混沌，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什……什么？”半晌，他才试探着反问。
    “……呼。”
    巫妖愣了愣，片刻后才反映过来那是无意识的鼾声，毫无身为纤细生物的自觉。
    搞什么？一惊一乍的。
    领主之手忿忿地想，但下意识还是松了口气，抬手开始整理用过的工具。
    “谢谢……最喜欢你了……呼……”
    然而猝不及防的，还是被那样一句话击中了胸口。
    领主之手彻底呆愣当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
    第90章 前景
    林得说， 再次拥有手脚之后的感觉就像是从无脊椎动物突然进化成了直立行走的人类，有种恍如隔世的进化感。
    虽然先前不是没有变形成为过直立行走的物种，比如说猪精巫妖什么的也用的很多， 但总归是非常不方便——那个硕大的脑袋一直让她觉得有以头抢地的危险。
    这次终于有了个正常号大小的头颅， 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轻盈明亮了不少。
    终于在走路的时候，不用像猪精时候那样扶着脑袋，也不用像鱼人时候那样因为身高劣势基本看谁都得仰着个脑袋， 怎么想都是人生中值得纪念的一刻。
    “所以能不能请你说明一下，为什么在有了你所谓梦寐以求的身体之后， 你还一直臭着张脸——请不要告诉我身体主要成分依旧是泥巴因此操控很费力这种愚蠢又可笑的理由， 我知道你可以做出的表情和你无聊的心思一样敏感而又丰富。”
    说的没错，林想，她本来是应该高兴得蹦起来， 最好还是直接冲出去，把基地里的所有人都抱起来转三圈。
    然而在塑造身体过程当中发生的那些痛苦足以冲淡掉不少愉快的情绪——刚开始的塑造基本还算简单， 可到了成型后微调的时候， 有领主之手这么个挑剔的家伙在一旁指指点点， 根本就不能再好了好么？
    尤其是在某些细节方面，完全就是不能忍。
    林抬起还有点软绵绵的手， 拍了拍胸口， 觉得这个地方平得大概能跑马。
    “怎么了？你怎么还没想明白？”巫妖非常不耐烦，“实用， 有效， 坚固， 稳定——你需要我和你说多少次魔偶炼制的原则？”
    是的，在哈尔的强烈建议之下，她成了个平胸——完全吵不过的那种。
    ——“你能想象你在高速奔跑的时候，一直有两个沉甸甸的水袋在胸前晃荡的感觉吗？”
    ——“不要告诉我什么雌性的尊严，这玩意对现在的你来说，不具有任何功能性。”
    ——“什么？作为一个大领主，你就是整片领地审美的标杆。相信我，你自己根本不需要这个。你要真喜欢这种胸前两个水袋的身材，会有多得你想想不到的家伙奔到你的怀里，带着他们的桃子，木瓜，西瓜，榴莲——想要多大就有多大，想要几个就有几个。”
    不得不说，哈尔在这种时候的口才非常了得——而且具有画面感。林不过是顺着他的话稍微想像了一下，就被那样冲击心灵的场景给深深震慑了。
    “而且以后你随时能够修改——当然我希望你不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大领主绝没有你想像的那么轻松，以后你会感激我的建议的……”
    不管哈尔后面的絮叨，林得说，“随时修改”的说法还是深深地打动了她。
    以后根据需要再来调整好了——最好是等以后能找到一个完美样本的时候。
    她想。
    反正现在确实用不着。
    就这样，大领主勉强接受了自己身材纤细平摊如同少年的事实，完全没有意识到已经被领主之手给带到了深渊里去。
    这种“实用至上”的想法实在是非常的深渊。
    至于相貌，林就着巫妖拿来的镀银水晶看了一眼，倒是没有说什么。
    除了关于游戏、关于这个世界的记忆之外，她没有任何有关“自己”的印象，因此也就无法想象曾经的自己到底长成什么样子。虽然来深渊之后见过的美人不在少数，但塑造身体需要的是那种细至纤毫的了解——因此这部分她还是交给了哈尔。
    在接受了“实用至上”的观点之后，林已经觉得相貌什么的，只要不吓人就行，毕竟在深渊不是在城镇，所谓“话术”和“样貌”之类的东西，基本没什么用处。
    就这样，大领主有了第一副完全属于人类的形象，除了皮肤还保留泥巴本身的深红色之外，已经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了。
    对着水晶镜照了一会儿之后，林表示满意，于是现在就还只有一件事需要处理。
    “哈尔，”她说，“先把玛什玛洛带过来——是它向大领主展现忠诚的时候了。然后告诉利维坦，让他召集其他所有人，包括亨德里克还有伊格娜，三刻之后，议事厅见，让我们商量一下关于‘旅行’的事。”
    ……
    当孢子森林终于被远远地甩在身后，掩于重重的山峦之后时，盗贼维克总算是松了口气。
    那个地方太古怪了。
    他想。
    所谓的新手菜鸟区域，出现了一个——也许还有更多——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怪物。
    那个恐怖的大家伙可能是很早以前就存在，只不过是一直在沉睡——很多深渊生物的寿命都相当久，所以它们的一觉也许就相当于人类的好几个世代。
    当然也可能不是。
    他很快又给了一个否决的理由。
    假如真是很早以前就存在的话，那么至少会有记录——所有冒险者在深渊涉足的区域，都会有公会告知可能出现的物种以及强大的怪物，包括某些地方曾经有古神存在过。
    所以也有可能是深渊孕育的新怪物。
    他想。
    冒险者当中一直有流言，说某些怪物根本无法找到类似的或者同族，根本不知道这些家伙是从哪来的——很难想象孕育他们的母体是什么。因此也就一直有谣言说，它们其实是从深渊深处爬上来的——深渊就是最大的母体。
    但是不管怎么说，冒险者公会的消息显然已经滞后了。
    维克当然不会好心到直接跑到公会去免费贡献这个消息——这毕竟是他用命换来的。在穿越孢子森林的过程当中，一株受惊的虎斑蕨类在他的颈部留下了两个巨大的孔洞，直接损耗了一次替身次数。
    他很快用准备好的中和剂填上了那个空隙，然而死了一次的感觉还是糟透了。
    因此那个惊人的消息——包括那个神秘委托人要找的材料很有可能由一只可怕的高阶魔物看守的事实，他必然会好好地收着，等到合适的时候，给需要的人卖上一个好价钱。
    这个魔石和魔力比廉价的漂亮妞都稀缺的时代，没有谁会傻到去拒绝额外的一枚黑晶。
    唯一的潜在竞争者应该只有那个刺青法师。
    从同行开始没多久，他就看出来那家伙古怪；对方显然也意识到了同样的问题，因此双方都保持了某种默契，在金刃的猎人队伍当中各自演好应有的角色，那种又丑陋又吵又愚蠢的角色，好方便扮猪吃老虎。
    只是没想到还没等他俩各自跳反或者在猎人的身上占到什么便宜——那个看似傲慢实则好心到不可思议的传奇冒险者就这么没了。
    真是世事难料。
    虽然这样感慨，但强者的陨落并没能在维克心里留下太多的痕迹——他甚至还有意思不可言说的畅快，就像是看着下水道看守老独眼的宝贝被打碎的那种畅快。
    ——要不回去的时候还是赶在刺青法师之前，将消息卖给下水道和冒险者公会吧？应该能挣上一笔。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盗贼并不急着回去，并不仅仅是因为委托人契约上标明的违约金问题，而是另一条附加条款——如果发现原本的任务无法完成，那么可以选择变更为另一边的任务，只是具体内容必须得找到负责该任务的冒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