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震惊了。
    这个做法实在有些疯狂，并且几乎是在一瞬间，她就想到了无数种成功背后的可能性。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将她的意识扩散开去，并试图寻找最远的那一点。
    当她完全沉浸于自己的意识之时，她可以清晰地看到她自身是一团沉没于黑暗中的巨大自发光物质，看起来就像是一团会发光的沙子一样。而以她本人为中心，无数淡淡的、发着光的沙子就像是飘散出的棉絮那样，通向远方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光团——那些便是接纳了她身体“一部分”的无数存在。
    她试着顺着那些光絮不断向外扩散。而当她延伸得足够远的远的时候，忽然就感觉到有点力不从心。那些细细的光絮一样的沙子就像是飘入了黑夜中的灰尘，不仅难以追踪，而且每每需要向前延伸一分，就愈发费力。
    过了某一点开始，她所能感受到的阻力就像是狂风与湍流一般，卷着那些沙子不受控制地乱飞，甚至刮得她的意识一阵又一阵疼痛。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要退缩了。
    可刚一动作，她便感觉到那可怖的风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缠了上来，那种冰冷的感觉似乎想要随着她的退缩，一路蔓延到她的本体之上。
    她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自己没有了退路。她只能咬牙继续向前，一点一点地往前延伸，如同在沙暴之中逆行的旅人。
    而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看到了黑暗之中一团淡灰色的雾气，而在那雾气之后，她能看到一点极小的、同她本体类似的光点。
    ——在那里。
    她奋力扑了上去，几乎是拼命一般。
    仿佛在瞬间感受到她的意志，原先那无力飘散的光沙突然变得坚韧，虽然还是细丝一样的形状，可当它迎上黑暗中的风的时候，便如同切过黄油的热丝，非常顺利便通过了。
    来自于她的光沙缠绕上了那个属于她的光点。
    而在接触的瞬间，她听到了一个断断续续、却明显无比惊喜的声音：“大人……是……你？……是亨德里克。”
    第178章 游戏
    ——这通讯质量看起来不怎么样啊。
    虽然貌似遭遇了网络卡顿问题， 但林却小小地产生了一种颇为怀念的感觉，她甚至有一种感觉， 觉得像这样“卡顿”的状态仿佛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可明明她来到这里的时间不算是太长。
    大领主感慨了一瞬， 就重新关注于“通话质量”本身。
    亨德里克似乎又说了点什么，然而一阵星界乱流涌来，冲得她连接上的光沙又乱了几分。
    她必须得集中注意， 让那些细细的沙尽可能聚在一起，然后再连接亨德里克， 而当更多的光沙接触到他那端的时候，金刃猎人的声音又再度清晰了起来：“大人， 您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大概是因为先前这边很久没有回音的缘故，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一丝紧张。
    “我在。”她说， “说吧什么事？”
    “刚才我接到了珍娜的消息——她是……”
    “曾经和你同行过的那位法师。”
    也是她曾经借用过名字的那位， 从曾经灵魂中抽离的信息来看，貌似是什么柱之导师的弟子。
    “是的，刚才珍娜获得了非常确切的消息， 人类那边的法师塔——真理之眼打算对‘我们’的领地采取行动。”
    林直接忽略了那话中颇具有讨好意味的措辞。她更关注的是那个叫“真理之眼”的东西。
    事实上，作为曾经法师塔毕业的“优秀学员”，林对法师塔的印象大概一直停留在上个纪元——在那时候，法师塔的名字一直就是“法师塔”而已， 或者全名叫“泛法师协会”。无论是在新手训练、技能学习阶段， 还是游戏后期的冒险阶段， 一直都是这个名字， 从未变过。
    然而在经历了至少一个纪年后， 现在这个存于现世、活生生就与她发生了一定联系的法师塔似乎已经有不小的变化。先不说她从来没听过那个什么“柱之导师”，至少在她的印象当中，并没有“真理之眼”这样的存在。
    法师塔就是法师塔，叫什么真理之眼？
    一听就像见不得人的地下安利组织好么？
    这种排斥与她本人的品味无关，主要是林觉得自己现在根本就听不得“眼睛”之类的词，听到就容易想到眼魔——甚至连刚刚做梦都梦到了一只大眼怪。虽然梦里面玩得是挺开心的没错，但是醒过来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梦里梦外都是它。
    这种感觉实在有点糟糕。
    “所以这个什么真理之眼想对我做什么？”林问。
    “他们……”亨德里克踌躇了一下，然后说，“他们似乎觊觎着大人的身体。”
    “……”
    这个表达也很糟糕。
    “珍娜说他们很快就会下来了，至多三轮就会到达灰血附近，开始寻找您的身体。”
    ……
    哈尔在一旁看着林。
    她说要试着联系对面，然后突然没动了。
    不过哈尔知道应该没事，因为大领主的翼龙形态发生了一点有趣的变化。
    从她的脑门上冒出了两只长长的角——或者说应该叫“触角”？
    它们可以大转弯，或者弯折成某些硬质犄角做不到的弧度。
    这让她整个看起来就像一只张开的……嗯，蜗牛？
    两根触须对着空气东戳戳西碰碰的样子，哪怕所在的翼蛇身体再漂亮，也总显得有点滑稽。
    哈尔看了一会儿，恍然觉察自己正沉溺于这种低级的趣味和愉悦之中，当即警醒，决定立刻停止这种浪费时间的行为。
    巫妖很快就将目光从面前这个奇形怪状的家伙身上收回来，同时在她的边上张开了一个简单的防护结界，接着便全心关注于眼前的事务了。
    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取下腰部的拜耳草，联系上了玛什玛洛。首先他就询问了刚才暗影裂谷那边的动静。
    孢子兽的族长叽叽喳喳地汇报了他的所得：“我派了几个孩子去前线查看，据说那里的洞穴已经布满了非常奇怪的黑色荆棘，并且它们一直在朝着音之丘那边长呢。”
    “你们那边呢？”
    “孢子森林？哦不，这里的动静暂时还不是很大，不过我很是怀疑，如果继续这样下去，那些黑色的讨厌东西就会跑到我们这边来了，天哪，我真讨厌尖锐的东西，看起来就很疼——你看，我们这里所有的东西，包括树菇都是圆滚滚的，多么惹人喜爱，友好，是的，非常友好……”
    ——然而所有孢子森林里的生物都带毒。
    神经性、致幻性，腐蚀性……什么效果都有。
    哈尔懒得纠正它话语中的选择性偏误，直接截断了孢子兽首领的炫耀：“顺便留心一下那边影兽的动向——是的，你可以排一队骑兵去盯着点，只有队长以上的级别允许带望远镜还有手炮——嗯，加强戒备等级，但是不要主动攻击。”
    交代完了他便直接掐断了通信，接着又依次联络了利维坦还有新进的一些下属，简单布置了一下工作。
    而他堪堪做完这一切，便看到林脑袋上的两根触须又缓缓地收了回来。
    ——果然和蜗牛一样。
    巫妖脑中瞬间闪过这个念头。
    然而表面上，他依然是一只冷静自制的巫妖。
    “怎样？有大发现吗？”他问。
    “是的。”林晃了晃脑袋，好像还有点头晕的样子，“确实是个不得了的消息。”
    “怎么了？”
    “有‘客人’要下来了。”
    “哦？”
    “这些家伙来自安吉利亚的法师塔，基本位阶大约都在中阶以上——比伊格娜也许差点，但贵在人多。”林说完又补了一句，“哦，他们好像想要我的身体。”
    哈尔便立刻明白了林为什么要专门提到伊格娜：曾经光光是小公主一个人，就差点烧掉了半片灰血森林。
    “我是想过去亲自招待——但是这边……”林说着看了眼音之丘下依旧在晃动的、如同触手般的火藤，“好像很难走开的样子。”
    “没事，”巫妖说，“灰血那边能拦截一阵子。你先前准备好的东西正好都可以派上用场——还记得先前你带回来的那个迷宫么？大小正合适，虽然坏了，但是不碍事——只要能把这些不听话的老鼠关在笼子里，我大有一百种办法可以让他们体验做一只真老鼠的乐趣。”
    “可以，很好。”
    领主之手的汇报永远简单扼要，大领主除了称赞，也着实挑不出什么别的毛病。
    “啊，对了，”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抬高了声音，“这次珍娜也跟着一起下来了。
    “那正好，”哈尔说，“我有很多问题想问你的这位小朋友＿——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先问你一句，你还记得我先前的那个提议吗？关于伊格娜的处理——其实这次本身是个机会……”
    “你打算现在就送她走？”林马上就反应了过来，“可是这样会不会太急？我这里还有不少属于她的记忆，直接上会露馅吧？要不要稍微等……”
    “没必要。”巫妖截断了她的话，“而且你说反了，失忆的伊格娜才是一个好的伊格娜。”
    林沉默了一瞬，她知道哈尔说得没错。
    “而且唯有失忆，很多事情才会根本不需要解释。难道你还想看着记忆和意志完全健康的她来找你算账？你扪心自问看看——你是真的希望她能够‘找回’记忆吗？”
    她没有立刻回答，但也没有犹豫太久。
    很快，她就点了点头：
    “好。”
    对于答应过的事，林总是具有相当的执行力。
    她当即联系上了利维坦：
    “我有一个重要的任务要交付给你……”
    等简单交待完了之后，她又通过感应，“碰触”到了伊格娜。
    小公主正在无聊地研究鱼人和孢子兽的排列组合关系，想要搞清楚那个组合跑起来更快一些，看起来更美观一些。
    因而当她听到了林那突然在脑中响起的声音，立刻就高兴得蹦了起来：“papa！”
    “是我。”
    “papa，你是不是有点……不太高兴？”
    “嗯，在外面碰到了一些事？”
    “那你就快回来吧，”她说，“回来和伊格娜一起玩。”
    “抱歉，伊格娜，”另一边的家长温声安慰，“papa工作还没有完成，必须和哈尔pa在外面先呆着……”
    “伊格娜也想和papa一起工作——和papa一起就可以了。”她强调。
    “哦？papa可以信任你吗？”
    “当然！伊格娜是个大孩子了。”
    “那好，papa不需要你工作——我们就维持这样的状态，玩一个游戏怎么样？一个很长很长的冒险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