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长家的孩子小军不见了!
这道消息对于二能蛋来说,绝不亚于一个晴天雷劈。将他给劈懵了。
过了半天,他才声音颤抖地说:“是不是跑出去玩了,到哪儿都找了没?”
三疙瘩龇牙瞪眼的,说:“我发动了一个村里的人,到哪里都找过了!就是没找到小军!”
我头一次见二能蛋慌了。彻底的慌了。“嘭嘭嘭......”他使劲拍打着汽车的中控台,目眦尽裂地咆哮道:“快走!快走!快回家!”
开丰田皇冠的司机长摁了一声喇叭。前面的车又开始走了。他一个劲地摁喇叭催促。车队跑得越来越快。汽车在凸凹不平的土路上蹦蹦跳跳的,咣咣当当的。坐在车里的人给颠簸的来回摇晃。
夏璐不住地抱怨道:“开慢点儿!颠死人家了!”
汽车回到了村里的大街上,还没等停稳。二能蛋就推开车门下去了。司机车钥匙没拔,连车都没熄灭,也跟着推开车门下去了。那些开吉普212的司机一看,也是纷纷下车,跑着撵二能蛋去了。
新娘夏璐问我:“小军是谁呀?”
我说是县长家的孩子。
“哎妈呀!把县长家的孩子给弄不见了?”夏璐十分吃惊。
我说:“你先搁车上等着,我去看看!”用手开车门时,发现自己的手掌心已沁出了一层汗水。
村民挤满了一胡同子一院子。吵吵嚷嚷的。都是嘴里说着替二能蛋担心或者怎么再去找找孩子的话。
不嫌话说得难听。世上大多人都仇富。这种心理好像是与生俱来的,是一种自然萌发的心情,是人类的一种本能反应。
可此时,我看这些穿得破破烂烂的村民一个个的脸上都是担忧和关切之色,眼神里透露着焦虑和不安。一点儿也不像是装出来的样子。甚至有些妇女嘤嘤地哭了起来,说二云山这回可咋弄啊,弄丢了县长家的孩子,还有他的活路吗!
这一刻,我看到了二能蛋的人缘。这些村民都是非常喜欢他的。
很少有一个村里的首富这么招村民待见。
那些看在二能蛋面子上来参加我婚礼的人,就更不用说了,一个个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清一色的穿着规矩,气质刚硬,梳着油头的大男人,有不少撇嘴抹泪的。
一番艰难之下,我硬从人群中挤进了堂屋内,来到二能蛋的身边。他正站在床前看着床上的一团被子。
被子里裹着的不再是小军,而是几个枕头。鼓蓬蓬的,乍一看还以为里面裹着一个小孩儿。
三疙瘩在旁边急声说:“我一大清早就赶过来,搁堂屋里坐着,跟老朱给你接礼,让老朱记着账。一直到尿憋不住了才出去一趟。可老朱还在屋里啊。我回来,一看床上的小军还不起,这都啥时候了,不能光让他睡啊!
于是我就到床边,喊了几声没人应。掀开外层的被子一看,下面有一条被子裹成一团。我以为孩子在被团里头藏着了,心想这也不漏个脑袋,不嫌闷得慌么。谁知道,我捞了捞被团看,捞不到孩子啊!倒是捞出了仨枕头!”
二能蛋将其中一个枕头拎起来,狠狠摔回床上,一把扯住我的衣领,猛往下一拉,险些使我的头碰到他的头。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地瞪着我,吭哧吭哧喘着粗气,说:“老实交代,你把孩子藏哪里去了?”
我努力挣了几下没挣脱,气呼呼地说:“二弟,这事儿你咋赖我!我藏小军干啥?难不成我还能用他勒索县长家一笔钱!”
“这被团是你裹的!”
“是我裹的!但我把小军裹里边了啊!昨天半夜里把他从三疙......三叔家抱回来,搁床上时你还看到了,被团里装着小军。今个儿早上你还捅咕了捅咕他,叫他起床!这一会儿孩子不见了,你粘我了!你到底把我当啥人了!”我非常激动地说。
“今天早上我是捅咕了被团,但那时我不知道里面装的到底还是不是小军。还没等我捅咕两下,你就不让我捅咕了,说让小军多睡会儿!你为啥不让我多捅被团两下,是不是那个时候你心虚了!”二能蛋说。
我作得十分无奈,不住地叹气,说:“二弟!你愿意咋想咋想!反正我只告诉你一句话,我没有把小军给你藏起来!你要信就信,不信你就看着处置我!你有这么多人在,我也跑不了你的手掌!”
“哥,真不是你?”
“不是我!你对我这么好。让我过这么好的生活!我把小军给你藏起来,我图个啥!我又不是傻x!”
二能蛋渐渐地松开了攥着我衣领的手。牙关紧咬着,腮帮子一颤一颤的。眼珠子上的血丝几乎要迸出来。
随后,他带众人又出去找了。我也领着几个人出去找了。
正在村里转着寻找时,我突然想到了三疙瘩家茅厕旁边的大地洞。便拐个方向,噔噔跑着奔三疙瘩家去了。那几个人在后面跟着我。到了地方一看,我傻眼了。那地洞已经不见了。只有一大块潮湿的地面。
地洞被填上了!
被谁填上的?
我又带着那几个人去别处找了。
费掉了一个晌午。我的婚礼都没举行。人都回去集合了。没能找到小军。
“稀罕啦!这小军到底跑哪儿去了!”
“不会是咱村里来了人贩子,把小孩儿给偷跑了吧!”
“这可咋弄啊!找不到孩子,让二云山咋给县长交代啊!”
只见二能蛋一边抽烟,一边低着头思索。突然他一抬头,圆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珠子喝道:“去找曾祖奶奶,让她给小军算一卦!”
三疙瘩问:“你有小军的生辰八字吗?”
二能蛋点了点头,说:“有!在城里,有一个算卦大师,给小军算过卦。还是我开车带着他们一家人去的。记得那回,我也顺便让那位算卦大师给算了一卦!走,快去找曾祖奶奶!”
于是,一众村民拥护着二能蛋去找瞎子老太胡世珍去了。我也搀和在人群中。
到了瞎子胡世珍家的门口,二能蛋让大部分人在外面等候着,他只带着我和另外几个人进去了。
瞎子老太正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中晒暖。阳光下,她脸上的两块大铜钱般的烧痕红溜溜的,似是用手挠过了。
“噗通”一声。二能蛋跪下了。说:“曾祖奶奶,昨天晚上顶撞您,是我的不对!”
瞎子老太胳膊肘枕着藤椅边栏,十指互相交叉着,张嘴慢悠悠地说:“你能耐大了,当然要顶撞我。不顶撞我怎么显得你有能耐呢!”
“曾祖奶奶,我有事求助您!”
“我帮不了你!”
“我都还没说啥事儿呢,你怎么知道帮不了我!”
“我的意思是,我不帮你!你那么有能耐,我帮不起!”
“曾祖奶奶,我错了!”
“错了?然后呢?”瞎子老太的嘴角现出一丝冷笑。
“您说,让我咋的,我就咋的!”二能蛋将头垂得很低,有一颗颗的泪珠子掉落在了地上。
他毕竟才二十岁,还算个孩子。
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
我看得鼻酸不已,险些也落泪。
“磕头吧!十个响头!让我看看你的头有多硬!”瞎子老太面上看起来冷酷无情。
“九奶奶,都是自己的人!何况还是一个孩子!你别这样吧!”三疙瘩忍不住了。
“你们谁再插嘴,这忙我是铁定了不帮!”瞎子老太厉声道。
接下来。“嗵!嗵!嗵!......嗵!”二能蛋一连用力在地上磕了十个响头,因为他前面地上有几块砖渣子,将额头给硌流血了,甚至有一块砖渣子扎进皮肉中没掉下来。
“说吧!啥事儿?”瞎子老太问。
“县长家的孩子小军不见了。我让您帮我给他算一卦,看他到底在哪里?”二能蛋说。额头上的鲜血顺着脸流成一道,又顺着下巴流进了脖领子里。将雪白的衬衣领子给染红了。
“你有小军的生辰八字吗?”
“有!”
“过来,凑近了我的耳朵小声告诉我。莫让他人听见喽!这世上可不太平,人群里藏着内鬼呢!”瞎子老太说。
也不知她说的内鬼是谁。站在院子里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你打量我我打量你的,眼神都变尖了。
二能蛋从地上站起来,走过去,将嘴巴附在瞎子老太的耳朵上悄悄地说了。
只见瞎子老太没有任何动作。不像其他的瞎子算卦掐手指啥的。只是静坐着不动。
时间在沉默和紧张中一点点地过去。
约半个时辰后,瞎子老太张嘴说话了:“二孙子,你要有个心理准备,我才告诉你结果!”
听她如此一说,只要不傻的人都想到了结果是什么。
“曾.....曾......祖奶奶,您.....您说!”二能蛋的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字话。
“小军已经死了!”
二能蛋再也撑不住,扑通一下子坐地上了。一副样子丢了魂失了魄。
三疙瘩过去替他问:“九奶奶,能找到小军的魂儿不?”
瞎子老太摇了摇头,说:“查不到他的魂儿!想必跟牛德旺家的烁烁一样,魂魄冰消瓦解了!最近这世上不太平啊!能立即毁掉魂魄的人,那手段,可比阎王爷还厉害呢!”
“九奶奶,那咋办啊?”三疙瘩哭丧着一张脸问。
“既然那大黑狗已经让龙给吃掉了!我再捏面人,催动面人去找一下小军的尸体吧!三疙瘩,你去给我和面。二孙子!二孙子!二孙子!!”
瞎子老太一连喊了三声,一声比一声嗓门高。才将坐地上愣了吧唧的二能蛋喊醒了。
二能蛋一连站了好几下才从地上站起来,人已显得木然了不少,问:“曾祖奶奶,叫我干啥?”
“你去找几个杀猪的屠夫!越多越好!让他们每人揣着一把最锋利的杀猪刀过来。等我施法催面人时,让那些杀猪的屠夫手持刀子在旁边包围着。再看见有什么黑狗捣乱,立马让那些杀猪的屠夫冲过去,将捣乱那物给捅杀了!”瞎子老太说。
“好!”二能蛋干脆地答应一声,转身去了。却一直径直地往前走,不知道拐弯,嘭一下子撞在了一根用来支撑葫芦秧的架子的柱子上,磕得他往后退了退,又继续往前走,虽然身子偏斜了一些,但又让那根柱子下面绑着的三角固定架给绊住了脚,身体往前一栽,重重摔倒在了地上,磕得满嘴是血。
原来二能蛋的眼睛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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