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听见了石破惊天的话，苏灵雨在水里的动作整个都僵住了，但就是这样，光亮的水珠从她的面颊上流淌而过，也带出了她的如画容颜。
    无妄轻轻地拉过苏灵雨的手，将她从水中拉向岸边，将她放置在岸边的衣服摊开披在苏灵雨的身上，“回去吧，小心着凉了。”
    苏灵雨提着衣角转过身，就是在衣服湿哒哒黏在身上看着狼狈的情况下，无妄依旧神圣出尘恍若佛陀，“无妄，你说的是真的吗？你不修佛了，不念经了？不当和尚了？不走你的道了？”
    无妄看着苏灵雨，见到了她眼中闪过的思绪万千，他只是轻轻一笑，像是佛祖拈花一笑，双手合十宛若虔诚，“不做和尚也能修道，经历情爱才能超脱，心悦你，也能念经参道，无爱无忧，无怖无惧，只有辨识万千，才能称得上一句得道。”
    苏灵雨歪着脑袋，她好像总是没能看透无妄，像是前世，明明他也是那个被寄予厚望的西佛寺佛子，却也能轻轻松松说出还俗娶她的话，这一世，没了上辈子相伴红尘走一遭的经历，无妄却依旧能坦荡地说出“我心悦你”。
    情爱，和无妄的大道，好像永远没有那么多冲突。
    “早点歇息吧，不然明日又要起不来了。”无妄已经走到了苏灵雨的面前，他好像坦坦荡荡的，即使是告白，却也说的宛如聊聊天气那般淡然。
    苏灵雨得承认，明明思绪万千，却依旧在无妄包容又温和的语气中放松了下来，只安静地点了点头，哪里还有平常妖女的调皮捣蛋的“风采”？
    至于无妄，在目送苏灵雨走向竹楼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古树之下，重新坐下参禅念经了起来。
    第二天醒来，苏灵雨捂着眼睛还当昨日是在做梦，迷迷糊糊地起床到了小厨房，无妄已经将今日的早饭做好，坐在那里等着苏灵雨。
    见到青年目光中坦然流露出的暖意和那脉脉情愫，苏灵雨脚步一愣，原来，昨天晚上，并不是她的错觉吗？
    不过，她，魔教圣女，是一个和尚轻轻松松说声喜欢就能拐走的吗？
    想得美哦！
    就是这样一想，苏灵雨就底气十足地坐了下来，见到一桌子的清粥小菜，望着无妄，她一拍桌子，“无妄，我要吃肉，肉肉肉肉！”
    没错，她就是要有这样无肉不欢的底气！
    无妄点点头，站了起来，却是走到了苏灵雨的身后，“肉可以有，但在这之前，还是让我帮你把头发梳起吧。”
    熟练地从怀里掏出玉梳，双手轻轻松松将苏灵雨的一头长发拢起，用玉梳慢慢梳动，在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无妄已经学会了好几个适合小姑娘的发髻了。
    一时之间，室内只有安静吃饭的声音，却无一丝尴尬，只余那丝微妙的暧昧旖旎在空中挥发。
    ***
    和魔教这里的井然有序不同，万剑山庄已经接连一个月来各大门派来来去去，不断有人怒着一张面容来来往往，在堂中与各大名门正派高谈阔论着。
    他们谈论的不是别的，正是集合武林的中坚力量，指望着莫天正带领他们重新杀上神鹰顶，逼迫苏灵雨交出蛊虫的解药，煞煞魔教的威风，让魔教重新变回之前苟延残喘的那个邪教，受正道唾弃欺辱，才能以消他们的心头之恨。
    苏鼎天未死，让女儿苏灵雨带领魔教教徒重返武林的传言几乎已经被坐实了。
    在这一段时间内，万剑山庄的名声可以说是受到了很大的损伤，毕竟十六年前是莫天正带领武林的精锐前往魔教总坛和苏鼎天一较高下。
    那为什么那个照理说已经长埋地底的人又复生了过来？
    当年的一战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很多不曾参与的武林中人心中怀有的疑问。
    莫天正考虑颇多，想到老友们的义愤填膺，回想二十年前以武力逼迫正道龟缩一隅的苏鼎天，想起了神鹰顶那惊天一战，想起了自己当年做了什么，他暗暗咬了咬牙。
    苏鼎天到底死没死，这也是他心中存疑的地方，照理说，按照他的部署，苏鼎天早该黄土一杯长埋地底了，哪里还能兴风作浪呢？
    事已至此，已经无法后退，距离苏灵雨给他们宽限的日期也不剩多少，若是不去神鹰顶一会，难道还真的将这武林盟主之位让给那狂傲小丫头不成？
    想到颓废的大徒弟，为了徒弟暗自垂泪的女儿，莫天正一拍自己的座椅，“听我号令，集合各大门派之力，与我共同杀上魔教总坛，为我正道扬名！”
    ***
    正道消息传来的时候，苏灵雨正站在教主宫宇中，面前站着的，正是戴着面具的魔教教主。
    听到苏灵雨的禀告，教主冷嘲一声，声音暗哑宛如凄厉的嘶吼，“就莫天正那帮乌合之众还想围攻神鹰顶？做他们的春秋大梦！圣女，这一回，你可不能再心慈手软了，胆敢上我们魔教的，这一回，一个都不许放过！”
    苏灵雨微微蹙眉，看向了那个眼神狠厉，唇瓣殷红的人，“教主，这回正道集合之人也多是被莫天正几个贼头给煽动的，我们何不就杀鸡儆猴，将当年的真相披露出去即可，扬我魔教之威，又何必妄动杀孽？”
    魔教教主转身的动作一顿，阴狠的目光扫过苏灵雨，“圣女，你莫不是心软了？”
    “不，我只是不想再为我们魔教树敌了，魔教休养生息十余年，能恢复到如今的地步实属不易，不该再树敌万千，到时候闹个两败俱伤，损失的也是我们的精锐。”苏灵雨忍不住上前几步，面露焦虑。
    这是她加上前世的记忆得来的结论，正邪相拼，两败俱伤，上一世那漫天的鲜血和消不散的血腥味实在是让苏灵雨记忆深刻。
    以杀止杀，从来就不是正途，他们魔教虽然担了一个“魔”字，却也从不曾烧杀抢掠，和魔教总坛山脚下的村民们相处也很是愉快。
    苏灵雨一直想制止魔教教主那极端的念头，可是收效甚微。
    果然，那瘦削的人影挥动了手臂，大大的袖子中露出一截枯瘦的指尖，那人冷哼，“那有怎样？”
    “十六年前先人的鲜血还未干涸，他们需要新鲜的人血来祭奠，我闭关多年，为的也是手刃仇人，挡我路者，”他看向了苏灵雨，“杀无赦！”
    苏灵雨的眼睛忍不住红了，往前走了几步，拉住了教主玄色的衣角，“您已经殚精竭力近油尽灯枯了，将接下来的一切交给我不好吗，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