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丽极光如笔墨画卷，陆正痴痴望着天空，好久不愿挪开目光。
    见惯了北地风光的碧烟纱就这样静静陪着，也不说话，只是中途接到南面冰墙那边的飞符，她简单回了一句“大事已毕”。
    料想此刻的冰墙上应该是一片欢天喜地的情景吧……
    碧烟纱如是想着，看向了陆正和天龙，复杂情绪一闪而过，掩盖极好。
    她背着双手，脸上渐渐变得一片祥和恬静，隐约间有些笑意，也不知是在高兴危机解除还是为蓝鲸圣王和蒙柯开心。
    她静静想着，有些出神，猛然间瞥见陆正的身形在灿烂夜色中晃动了两下，旋即那道身影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仰天倒下。
    “陆正！”
    碧烟纱悚然一惊，寒毛直立，掌中突然多了一柄泛着幽蓝冷光的玄冰短刃，她银牙紧咬，拼尽一切刺向天龙——“王八蛋！就知道你不是好东西！”
    天龙的手掌堪堪划过陆正衣角，他瞪大眼睛看见短刃到了跟前，慌乱中啊的大喊了一声：“他用力过度遭了反噬！不是我……啊！”
    天龙身形后撤，碧烟纱的短刃停在了他的身前，幽蓝色的光芒下，天龙苦着脸像是个委屈的孩子。
    “反、反噬？”碧烟纱愣住了。
    天龙又向后退了一步，见碧烟纱身上杀意褪去，这才大声叫屈起来——“你吓死我了！你们女人怎么都这样啊，说翻脸就翻脸！我堂堂龙神，说出去也是有头有脸的，至于出手偷袭吗！再说我为什么要伤害他！”
    碧烟纱缓缓放下了手中短刃，背后行将晕死的陆正拽住了她的衣角，迷迷糊糊中吐出几个字眼：
    “不、是、他……”
    陆正说完便倒头彻底昏了过去。
    碧烟纱退后两步，见天龙真的没有动手的意思，这才讪讪收回短刃。她蹲下身子看了看陆正的脸色，红白交替，气若游丝。
    碧烟纱立即紧张起来，抬头见天龙双手叉腰气呼呼地站在远处，忍不住又吼道：“还站着干嘛，快点过来扶起他！”
    天龙：“……”
    ………………
    陆正悠悠转醒时，入目微光略有刺眼，他下意识伸手遮挡，却发现胳膊不听使唤，旋即胸中阵痛传来，呼吸变得滚烫灼烧。
    “你别乱动！”娇斥的女音有些熟悉，陆正努力着想要撑开眼皮，却被柔软的手掌轻轻盖住了眼睛。
    “睡吧、睡吧。”那声音像是魔咒，“喝了这碗药，等你再醒来一切都好了。”
    昏昏沉沉中，有一点温热顺着嘴唇喉咙流进了腹中，温暖的感觉让他如同置身别人怀中。
    好舒服……
    陆正似在梦中。
    这一梦不知过了多久，梦里有生有死，有丈天七摸着他的脑袋，有轩辕北辰威严森冷的目光，有原天行狰狞笑着，还有奎因挥舞荒莽巨刃想要杀人，连蒙柯和蓝鲸圣王也出现在人群中，但他们只是挥了挥手，潇洒不羁，像极了一对神仙眷侣。
    哦，他们飞升了，他们一起走了啊……
    他在梦中突然呜咽痛哭，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
    但他偏偏难以醒来。
    有时他甚至如坠地狱，混乱燥热像岩浆一样将他吞噬，但眨眼间又换了地方——火热褪去，海水浪潮澎湃汹涌，一波又一波的冲击着他的灵魂，洗涤着他的身体，舒服的感觉让他发出了一阵阵的呻吟。
    高空飞翔，云端遨游，让人如此迷醉，如此沉沦。
    ………………
    梦中飞翔许久的陆正终于醒来，他睁开疲惫的双眼，四肢都有些酸痛。他的胳膊甚至隐隐作痛，好像有人趁他睡着偷偷打他一样。
    他勉强抬起双臂，脸上有些疑惑，为什么只打胳膊呢？还有掐过的痕迹？谁啊这是，什么仇什么怨啊？
    他脑中一片浆糊，无力的手臂又垂落下去。
    目光环绕四周，并无一人。这是一个面积极其巨大的房间，与其说是房间，陆正觉得这更像是一座大殿，不过殿里没有其他摆设，除了顶上发出光亮用来照明的宝珠，就剩下殿内自己躺着的这张床榻。
    好生简陋。陆正想着，这也许就是北海仙天了。
    他只记得自己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极光夜空，中间好像醒过一次，又好像一直都在做梦。
    陆正痛苦的用脑袋撞着枕头，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分清那道声音是真实还是做梦。
    喘息了片刻，感觉四肢有了些许力量的陆正掀开身上的毯子想要下地，却赫然发现自己居然被扒个精光，身体一片赤裸！
    陆正呆若木鸡，身上突然冒出冷汗，旋即心中莫名起了鬼火——这谁他娘干的！为什么不给老子穿衣服！老子只是反噬受伤，又不是下葬！就是下葬他娘的也得套身衣服呢吧！
    他恨不得现在就逮住个人问问，但理智残存，他四处一扫，发现枕边叠的整整齐齐的衣物和储物戒。
    也不知是睡梦中服过的灵丹妙药起了作用，还是陆正自己内心的冲动支撑着他，只是这盏茶功夫，他已经有力气支起身体，还努力给自己套上了衣物。
    正在努力穿鞋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天龙哼唱着不知名曲调的声音。
    殿门推开，黑夜的影子透了进来——“嚯，醒了？”
    天龙顺势将门关上，黑夜又被挡在了门外。
    “来来，别动，让我看看恢复得怎么样。”天龙劈手夺过他的鞋子扔在一旁，装模作样按着陆正额头，也不管陆正的激烈反抗，口中兀自神神叨叨念着：“厉害厉害，没想到这才十来天功夫居然恢复到这个地步，看来是我小瞧她们了……”
    “撒手！”陆正挣脱束缚，可他毕竟还是个伤者，只这一下便像是耗尽力气，头上甚至冒出了虚汗。
    “你说我昏迷多久了？”陆正瞪着眼睛。
    “十来天啊。”被他甩开手掌的天龙浑不在意，拍拍屁股站了起来，不知在哪找了一个坐垫，一屁股又坐了下去。
    陆正黑着一张脸，恨恨问道：“这些天是你在照顾我？”
    天龙先是一怔，旋即呸了一声，“你把我当什么人！我堂堂龙神能伺候你……”
    “你不是龙神！你只是他的一部分！”陆正直接打断。
    “哎哎你这小子，我和龙神不分彼此，他就是我，我就是他，你对我这么不敬，就是对龙神不敬……”
    “是谁在照顾我？”陆正不想听他叨叨，揉着眉心直接问道。
    天龙一脸不满，哼了一声，“我怎么知道谁在照顾你！小子你别忘了，我身上也有伤！我还需要照顾呢！我又没有天天守着你，我怎么知道那个女人派谁照顾你！”
    陆正听得一阵头疼，摆手打断他还想继续抱怨的冲动，“这是哪里？”
    天龙没好气道：“他们说这地方叫北海仙天，是这片冰川雪地最大的门派……嗨，你还别说，这地方确实够大！”
    “……你都转了一遍？”
    “那倒没有，但也逛得七七八八。”
    “呵，你活蹦乱跳四处转悠还说自己也是有伤在身？”陆正冷笑一声。
    天龙板起脸立即不高兴了：“你这小子到底哪根筋搭错了！我逛我的，难不成你昏迷不醒我就不能出门？”
    陆正一想到自己被脱个精光就恨得牙痒痒，正要说话，天龙突然冲着门外喝了一声：“什么人在外面？”
    门外寂静无声，天龙面色微凝，手臂一挥，两扇门轰然洞开，门口空空荡荡，连一点脚步声都没有。
    陆正根本毫无察觉，也不知道天龙发的哪门子疯，眼看着他跑到门口四处张望，片刻后又悻悻独自走了回来。
    “真是见了鬼了，明明听到有人的……”他口中嘟囔着，把房门再度关上。
    “行了行了，别疑神疑鬼的，既然是北海仙天宗门所在，哪里能有什么坏人。”陆正一边说着一边又开始穿鞋，“碧前辈呢？”
    天龙好像还在思考刚才听到的动静，皱着眉头随口答了一句：“不知道。”
    陆正从自己的储物戒中取出几颗丹药吞服下去，又取出一坛老酒喝了两口。
    “好香的酒！”天龙嗅到了酒香，整个人一下子精神起来。
    陆正心中对他不爽，但想到自己被脱光确实也怪不得他，更何况他毕竟是龙族神王，哪怕不是完整之躯，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要是真惹恼了他，被一巴掌拍死可就不好玩了。
    陆正清了清嗓子，把酒递了过去，“尝尝？”
    天龙也不扭捏，直接接过就灌了两口，喝完眼中大亮，一口气就把一坛酒全干了！
    陆正一阵肉疼，但也没有阻止，任他喝完后这才缓缓起身：“酒也喝了，该逛得你也逛了，收拾收拾，准备跟我一起返回中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