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梦-二十五
桔子粟/文
“交代?”陆离诧异地扬了下眉, “夏晓倩不是自杀么,他交代什么?”
赵斯若睁大了眼睛:“你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说呢,开始我觉得有点疑惑, 她的死法, 怎么看都像是自己主动割腕,可如果要自杀,她的确没必要前一晚约你出来玩, 也犯不着死前一天去逛超市买一堆吃的用的, 还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就是这些疑点, 让我们判定这个案子为他杀。包括后来她体内的安眠药,和家里陆陆续续出现的线索。但如果反过来呢?”
赵斯若怔了怔, 红唇微启, 没发出声音来。
这么久了,她的心里一直有个疑惑,可她不敢面对,便强压着,逼着自己去找新的证据来自我反驳。
陆离没有领悟她的怔愣,以为她是还没想明白, 继续说:“如果这一切,只是她为了让我们以为她是被杀的计谋,那也完全说得通,而且非常奏效。”
他无意识地扭动着中指上的指环:“她特地提前一天打电话约你,让你来当她的目击证人,这样就能保证, 你会参与调查, 一旦你接受到那些他杀的信号, 她的计划就成功开始了。”
“怎么会呢。”赵斯若低下头, 脸埋进掌心里,“如果我没有……她不就是白白搭上一条命。”
“没有这种如果。”陆离的语气坚定,赵斯若不由得抬起头来看他,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说,“她一定很了解你吧,知道像你这样仔细的人肯定能发现她安排的那些小线索,也知道以你执着较真的性格,别说认定的事了,哪怕是有一丝怀疑的事,也会坚持查下去。”
“其实就算有也没关系,”他说:“她已经是癌症晚期,活不了多久了,不如赌一把。”
“她赌赢了。”赵斯若失神呢喃。
“她没有。”陆离的声音理性得几乎无情,“她低估了王子恒的薄情。”
“她的确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而且抓住了警方疑心重的弱点,如果一开始就把这个局布得太绝,明晃晃地弄成他杀,我们反倒不会上钩。但她只是透露一些似有若无的信息,然后引导我们自己去查。”
“如果王子恒配合的话,她应该成功了,我们即便怀疑,也没有证据。”陆离耸了下肩,也不知道是遗憾还是什么,“根据你所说王子恒当晚停车的位置,她站在窗口是看不见的,而且我猜当时她肯定忙着收拾现场,只能盲赌,所以她才一直恳求一直问。但她没想到王子恒又骗了她。更没想到,对面还有个私人监控正好拍下了这一切。”
“难怪你昨天一直跟王子恒确定电话内容,”赵斯若恍然大悟,“你就是通过这一点确定的吗?”
“差不多。不过我觉得——”陆离右手肘支在左臂上,指腹摩挲着眉尾的疤,沉吟道,“她最没想到的,应该是李木子会再偷偷返回她的家。”
看赵斯若惊讶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没猜错:“我一直很奇怪,屋子里那么干净,却在浴帘上留了根头发,摔碎的酒杯里没有安眠药,酒瓶却不见了,人明明九点就死了,屋子里却半夜都没安静。还有她的手机,也一直没找到。”
“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她死后又有另一个人进了她家。而这个人,显然是李木子。”陆离瞥了眼被远远地搁在桌上的烟盒,沉着嗓音说,“李木子虽然案发时间有不在场证明,但她后半夜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
赵斯若迟疑开口:“你的意思是,当晚十一点多同剧组的演员去找她时,听见她休息室里传出来的声音,其实是录音?”
她不自觉提高了音量:“难道她本来也是打算去杀晓倩的?”
“可能性很大。”陆离换了个姿势靠着,见小姑娘难以相信地摇着头,一副世界观都被震碎了的样子,他说,“福尔摩斯不是说过一句话么?当你排除掉一切不可能,剩下的,不管多难以置信,那都是事实。”
赵斯若小小地思考了一下,没想出来陆离这是不是在变相夸自己。
陆离不知道她的小心思,抱臂靠在床头问:“说说吧,他都交代什么了?”
“你别管他交代什么,你先给我交代一下!”
赵斯若没来得及开口,男音声若洪钟,在病房门口响起。她下意识地看了下陆离,对方也盯了她一眼,眼神像是在质问“你怎么没把房门关紧?”
下一秒,陆离就坐正了身体,望着病房门口,神色正经严肃:“师父。”
“你还知道我是你师父?”进来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个子不高,身材却很健壮,方正的国字脸不怒自威,“我跟你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
人生中头一回看见有人这么训陆离,他还完全不还口,这种感觉着实很奇妙,但现在的场合也着实不适合品味。
赵斯若站起身,拉开椅子让位:“何局。”
来人正是分局现任一把手,何振刚何局长,常年奔波在一线,破获过不少大案要案,以他的功绩,完全可以升上市局,他却始终坚守在这个老地方,没有人知道原因。
何局不说,他们也不敢问,毕竟论火爆脾气,何局跟陆离可是亲师徒。
亲师父此刻看了眼表徒弟床边规矩站着的小姑娘,神色柔和了些:“嗯,小赵在这守了一天一夜没合眼吧?辛苦了,回去休息半天吧。”
陆离心想您可没看见她刚刚那哈喇子流了多长。
想归想,他终究是没说出来。
赵斯若听出何局这是要支开自己单独和陆离说话的意思,虽然她很怀念刚刚看陆离被训的奇妙感觉,但还是点了点头:“谢谢何局。”
要知道,他们随便一个的火力就已经够猛了,如果两师徒合起来斗外人,她今天就得交代在这。她刚买的一桶冰淇淋还没来得及拆封,并不想就这么英年早逝。
看着病房门被带上后,何局不拘小节地扯了下裤腿,在椅子上坐下:“我问你,你多久没去你沈阿姨那里了?”
陆离:“师父,我这刚醒来,医生说不太适合动脑。”
“你这会儿知道听医生的话了?那你沈阿姨,她也是医生,你怎么没听她的话?”何振刚竖起三根手指重重一扬,“我可听她说了,你三个月没过去了,给你发信息也不回,你怎么回事?”
陆离:“师父,我一直都不怎么看微信,一天天的太忙了,实在没时间。”
何振刚一副就知道他会这么狡辩的样子:“她后面发的都是短信!”
陆离抬手摸了下眉尾,说,“我其实连手机都不太看。”
“......”
可能是自己也觉得有些过分,陆离主动打破沉默:“师父,我已经好了,真的没必要再去浪费沈姨的时间和资源。”
“好了?”何振刚,“那你这次是怎么回事?如果不是小赵跟着你,你就那么追出去死在路上都有可能。”
“陆离!”他加重了语气,“你到底还能不能让我蹬腿以后有脸去见你舅舅和外公?”
可能是因为提到了阔别已久的某些字节,两人都沉默了下来,病房里陷入沉静,只有墙上时钟走动的滴答声。
“听医生说,你还是严重睡眠不足,你沈阿姨给你开的药都没吃吧?”
陆离淡淡地说:“沈姨过去也说了,我这是心病,心病就得心药治。”
他抬起眼平和地看着他,“您知道我的心药是什么。”
何振刚一怔,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就忘不了呢?你外公和舅舅为那件事已经搭进了自己的命,他们不希望你重蹈覆辙。”
“包括你那个年轻的徒弟也一样。各人有各人的选择,他在成为一命缉毒警时,就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那不是你的错。”他语重心长地说,“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
陆离望着他,男人虽然那股子精神气还在,但脸上已经被岁月刻下了不少痕迹。
他说:“师父,那您忘了吗?”
何振刚脸上有片刻失神,再开口时,语气落寞沉重:“我刚当上刑警的时候,就是你外公带着,我、你舅舅、于局都是他的徒弟,一起走了半辈子,有些事早已经刻进骨头里,你不一样,”
他看着陆离,“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要为了上一辈的旧事禁锢了自己。”
陆离回视着他,一字一顿地坚定开口:“我也一样。如果不是我外公,我根本不会想当刑警,知道他死的那一刻,我就发誓,一定要查出真相。”
“什么真相?你要什么真相?”何振刚克制不住地激动起来,“没错,一个从来不喝酒的人却因为酒驾冲进河里溺亡的确奇怪,可是当年我们都查了,我、你舅舅、老于,把所有能想到的可能都排除了,最后证明师父的死就是意外!”
“那我舅舅呢?”陆离安静了良久后,哑声开口,“他当时分明是在背着我调查什么,为什么,接电话的时候还好好的,还说好回来给我们带夜宵,结果却再也没回来?”
他凝视着何振刚略带浑浊的眼睛,咬着牙关问:“他到底查到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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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排除掉一切不可能,剩下的,不管多难以置信,那都是事实。——引自柯南道尔《福尔摩斯探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