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副院长坐在他们对面冷冷盯着他们,顾朝笙将那段张老太太的录音播放出来给她听;她的脸色也愈加难看,静静听完后才反问他:“所以你们想说什么?到现在这还重要吗?我家小樾死了,我家小樾被你们害死了。”
这个女人一如既往的固执,仿佛永远都听不进去别人的话了。
但顾朝笙想,既然陈副院长愿意让他们进来,愿意和他们面对面的说话,至少也是有心探知的。
他对于像陈副院长这样一类人的心理有一些研究,或者也可以说他们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这种特性就在她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若说她不在意林樾,但她对林樾近似于护犊的母爱绝非作假;然而她又认为林樾给她丢脸了,所以她的内心对林樾也是怀着一种谴责和不悦,不过她又很快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借口,于是推说林樾做的错事都是因为被蓝桐迷惑了。
“我家小樾就不该跟你们蓝家的人扯上关系,否则便是你们有天大的恩怨也和他无关。”
这话虽然不好听,但也是实际在理的;可偏偏命中注定就是这样的结局,这一场因果终是让无辜的人丧命。
顾朝笙握着手机,默默听她说完才开口:“我们是站在不同的角度看待,自然想法也就不尽相同,甚至是相悖的。但我们的目的其实是一样的,我们都想要查清楚前因后果,总不能稀里糊涂的就完了;我听说您请了宁州最好的律师做辩护,但便是律师也不能无中生有,否则只能是弄巧成拙的结果。如果我们合作的话,相信最后的结果是能让我们都满意的。”
然而这却像戳中了陈副院长的痛点让她猛然站起来:“满意的结果?这就能让小樾死而复生吗?我只要我的儿子能活着,这就是我想要的了;你能给我一个好好的儿子吗?”
“您明知道这是无意义的自欺欺人。这是您真正的想法吗?”顾朝笙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反问。
陈副院长望着他,也许是慢慢冷静下来了,才坐下:“好,你说,我听着。你想要合作?怎么样合作?”
听见她能这样说,顾朝笙心下总算松了一口气,这至少说明她已经有这个意愿了。
他便说了桓燕和荣院长的关系,刻意引导着陈副院长进入怀疑的怪圈,包括之前接到的那份在综景实验室密档的菲尔顿医学院的实验存档。他几乎是毫不隐讳的告诉陈副院长,从始至终这很有可能就是一场阴谋,从禁药到谋杀,这桩桩件件串连起来就不会是什么意外,而是环环相扣的阴谋。
只是在提到荣院长时,陈副院长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这不可能,我与荣龄相识了将近三十年,也算是至交好友了,他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无凭无据的,我凭什么要相信你这么荒唐的话?而不是你蓄意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
顾朝笙也知道陈副院长和荣院长之间关系不错,只凭他一面之词定然是不能说服她,所以他也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这是他唯一能够将陈副院长拉拢过来的机会,若错失之后就再也没有这样的机缘了。
明渝钧是随身携带着电脑的,他将存储了所有资料的u盘导入电脑然后给陈副院长看。
在陈副院长眼中她是只看得到她的儿子,但他们致力于将最血淋淋的东西全然展现在她面前。
从十年前到十年后,所有的阴谋连成了一个闭合的环。
“洛可氨基片实验?”陈副院长的脸色逐渐变得灰白,显而易见她对四十年前adrian家族的洛可氨基片研制实验也是清楚的,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当再看到这种禁药出现在眼前时,她比谁都要惶恐惊慌。
许久之后她才抬起头望着顾朝笙,嗫嚅着问:“这,都是真的吗?”然后惊恐的喃喃自语,“可是,怎么会,会有这么丧心病狂的人?他们不知道洛可氨基片有多么可怕吗?当一种药不能救人,而只能夺去别人的生命,那跟毒药有什么区别?”虽然陈副院长平素给人的印象是刻板冷漠的,但她终究是一个医学教授,奉行的是治病救人的宗旨。
顾朝笙冷笑着嘲讽:“因为有些心理变态的家伙就是喜欢玩一些猎奇的把戏。”
“这简直就是胡来!这太可怕了!”陈副院长怒然。
只是这完全偏离了初始的话题,比起自己亲生儿子被人设局害死,她似乎更关注洛可氨基片重新面世将会带来的危害。真是一个舍小家顾大家的好人!跟作文题材里面胸怀天下的大英雄的胸襟差不多。
顾朝笙感觉又看不懂陈副院长这个人了。
看着时机差不多成熟,他继续跟陈副院长道:“您是善良的好人,到现在您该相信我说的话吧?和我合作,请您相信我,这是最好的选择。您从成为景大医学院副院长始一直兢兢业业育德树人,在综景实验室里工作的都是医学院的学子,是您一手带出来的学生;您愿意看着他们一直被蒙在鼓里做着违法犯罪的事情吗?您愿意看着那些害死林樾哥的人逍遥法外吗?”
“好。我信了。”陈副院长皱起眉思索着,已是深思熟虑才点点头。
“谢谢您。”总算得到自己最希望的答案,顾朝笙暗暗舒了一口气。
他回头与明渝钧对视了一眼,明渝钧暗含深意的对他笑了笑。
既然已经决定要和顾朝笙他们合作,陈副院长起身回去拿了一份文件出来摆在他们面前:“这是我的律师送来关于小樾这个案件的案情分析。如若按照你们的说法,是有人唆使利用了小樾,我做母亲的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孩子枉死;若你们能帮我,我也会让你们得到想要的答案。”
得到了陈副院长的保证,顾朝笙很放心。
那份案情分析对于他们来说其实也没有什么用,对于林樾刺杀卓晓繁一案他们早已从宋沂处得到了一手资料。
如今他首先还是想要知道关于景大的一些事情,和陈副院长做了交易后顾朝笙就安心问出来了。
“您在景大任教多年,想来对景大的事情至少是比我们知道得多。”顾朝笙一边暗暗观察着陈副院长的神色,见她并没有太大的反应才继续说着,“研究生院心理学的11届毕业生卓晓繁,他和他的博导教授荣朝,还有荣家到底有什么恩怨?”
按照连环推理,洛可氨基片和蓝桐之死都同样和荣家有关联,那么音乐会上的刺杀就很难说不是没有荣家在背后推波助澜甚至是直接策划。联系到明渝钧说过的在音乐会开始前他在音乐画廊无意中听到卓晓繁和荣谨的对话,以及后来沈初初和陆寜仪的说辞,倒不妨大胆揣测一下——卓晓繁和荣家积怨甚深,于是荣家试图利用林樾除掉他。
这个猜想和他之前怀疑是沈初初和陆寜仪二人幕后指使的猜测一样都是有理有据的,只不过后者因为沈初初车祸一事而让顾朝笙暂且打消了怀疑。
不过听他说起这话,却让陈副院长很是诧异,摇头:“卓晓繁是荣教授最得意的学生,也是景大心理学最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的学子。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恩怨吧?除非是他们两家长辈之间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
这样情况就该有些复杂了。
“我听说过一些事情。卓晓繁是本硕博连读的学生,但他们那一届发生过很多不一般的事情。”顾朝笙重新在心里梳理了一遍这些事情,才又开口说道,“七年前景大发生过一桩学术造假事件,这桩学术造假案就像引爆了煤气瓶的星火,一夜之间成为全国高校议论纷纷的话题,也让他们人心惶惶,生怕着毕业论文查重率再度下调。很不幸的是,我也正好是那一年的大四毕业生,经历过最怨声载道的时期。”
“你想说什么?”陈副院长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语气不悦的反问。
顾朝笙早就猜到她会是这种语气,毕竟从前他母亲听他提起此事时也是极度不悦的神情;也许对于景大来说这是耻辱,而对于作为景大教师的他们来说也有一种荣辱与共的情怀。
他只得硬着头皮说:“卓晓繁与人结怨甚多,但我确实查不出来他有何出格之处。唯有七年前的学术假造事件,他是举报者,也是受害者。您说,他会不会是被人仇杀的?”
“不可能!”陈副院长一口否定了这个怀疑,“当年涉及那件事的人,都已经死了。”
“您是说,夏致宁已经死了?”顾朝笙很疑惑,之前宋沂交给他的资料并没有这一茬的,而且夏致宁的档案资料也是显示在七年前他就出国了,之后就像人间蒸发似的档案资料一片空白了。
陈副院长犹豫了片刻,就面无表情道:“只是无意间听人说起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