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散会之后,裴琰返回府邸,心中犹豫再三。今日所议之事,已经将士族逼到了绝境。在横山体制内没有多少根基的士族,根本无法抵挡来自整个横山的意志。即便他有心说情,也无法与堂中诸公相抗。更何况,因为自己的身份,一直不受横山高层接纳,可以说身处其中,十分尴尬。如果不是自己对横山稳定华州有用的话,只怕早已被贬黜中枢了。
同时,裴琰亦对这些士族所作所为,感到愤怒。原本经过他的努力,华州士族的生存空间已经颇为宽松,只要循序渐进,慢慢的影响诸公,未必不能让横山接受士族。在他看来,横山新贵的崛起,必然会慢慢演变为新的士族。只要假以时日,这些新贵的思想,便会慢慢向士族靠拢。毕竟,士族所秉持的理念,自然是对士族存在有利的。横山新贵想要维持他们的权势利益,便不得不寻求士族理念,来巩固自身的利益。可现在,这一切都被这些士族毁了。盛怒之下的整个横山,士族只能是血淋淋的下场。
“唉,也罢,自作自受,天亦难救,就让这场血淋淋的教训,警示众人吧。”裴琰沉声叹道,随即便不再考虑此事。
不过数日,一则消息迅速传遍华原城,随即不断向外蔓延。横山之主,华国公林逸凡,竟然是上古先王血脉,古华国公室后裔。
就在众人半信半疑之际,辨嵇先生站出来发话,证明了这则消息的真实性。对于辨嵇先生,许多士子对他有着极大的信任,既然连辨嵇先生都发话了,那这个消息便算是八九不离十了。
对此,华州百姓兴奋不已,他们一向自诩是上古华国后裔,中原正统所在。如今得知自家国公大人便是正统华国公族后裔,不由得多了几分亲近之感,再加之国公大人本就是华州人,一时间,各种传言传得沸沸扬扬。有术士说,三十年前,华州上空隐现帝星,有麒麟凌空之象。又有林逸凡家乡父老回忆,当年他出生之际,大雨倾盆,电闪雷鸣,天空似有游龙巡视。更有人说,林逸凡小时候,十分聪慧,一出生,便能说话,三岁做诗,五岁做文章,从小便被誉为神童。。。。。。
当这些传言传到林逸凡耳中,不由的露出尴尬之色,心中暗道,“这董仲卿,未免用力过猛了,竟然编出这种传言,若是被人识破,岂不颜面扫地?”
不过这时代,百姓们就喜欢听这种奇异之说,并且有许多人对此深信不疑。否则,他们根本无法解释,历代一来的圣贤君王,是如何脱颖而出,而为圣为王的。
对于这种奇异之说,历代君王都是乐见其成,甚至暗中主导着,毕竟通过这些传说,才能衬托出自己的正统性,使得天下百姓愿意接受他的统治。对此,林逸凡自然也不例外。
经过几天的发酵,关于俟林王的故事,开始在横山内流传开来。其重点在于宣传俟林王的王后妤,讲述妤后如何替夫出征,镇守边关的故事。从而点出上古之时,贤王俟林任用女子为官为将,为国保境安民之举。
这个时候,心怀叵测的士族们才惊觉,原来这一切是横山为了维护女政署而采取的策略。
于是,士族们不甘示弱,开始发动舆论,质疑俟林王任命王后为将军的事。因为史书上并没有相关记载,他们对此十分有信心。至于林逸凡上古先王血脉,他们还没傻到去质疑,这中间的分寸,拿捏的十分精准。
然而,让士族们没有想到的是。此番攻击女政署,不仅没有迫使国公大人暂停女政署的运转,反而正式宣布,将女政署升格为女政司,其管辖的职权更是进一步扩展。
士族们顿时更加愤怒了,立即加大舆论攻势,在各地大肆泼新立女政司的脏水。
时间转眼过去一个多月,因为林逸凡手上没有能够证明女官制先例的证据,文宣部与士族可谓是斗得不相上下。文宣部凭借宣传司多年经营的手段,采取许多方式进行宣传。而士族则凭借在华州的名望和底蕴,四处污蔑女政署。
百姓与士子们在这段时间里,已经被双方搞得不知该相信谁了。
就在这时,辩嵇先生终于站出来,向众人展示了手中的一本古籍,以及韩桐先生的手书,亲自证实了王后妤曾担任女官的事实。
有两位当世理学宗师的证实,几乎所有人都不再怀疑。若是这两位宗师都不可信,那天下便没有可信之人了,这便是理学宗师,在天下人眼中的名望。
士族们顿时哑口无言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辩嵇先生和韩桐先生,竟然都站出来为华国公说话。如果他们在出言质疑,那便是质疑天下理学士子了。
但这还没完,就在士族们以为此计失败,偃旗息鼓之际。横山终于开始发起反击了。
税务部率先发出一道政令,荒地闲置禁令。凡登记在册的田亩,若是放置荒芜,将处于罚金,以亩产税收数额的三成征收。也就是说,若是一亩地有税收三两,那么,荒置的一亩田地,同样要征收一两的罚金充作税金。
此令一出,许多士族不由纷纷叫苦。这几年来,横山在华州四处招募农民迁徙实边,人口流失颇大。使得许多士族家中的田地,耕种人口不足。不得已之下,只能闲置了一批土地。可如今,官府竟然要征收那些荒芜的田地产税,这不是让士族们平白无故,多缴纳税金吗?
很多士族立即联想到,横山此举,定是为了报复之前诋毁女政司的事,方才拿起闲置多年的政令,惩罚他们。一时间,许多人后悔不已。更有一些没有参与此事的士族,纷纷叫苦不迭,自己这可是遭了殃池之灾。
但现在没有反抗力量的他们,还能有什么办法抵制横山的暴政?没有,如今只能想办法招揽农民,耕种他们荒置的土地,才不至于吃亏。
一时间,许多减租的消息四处宣传,招揽农民租耕他们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