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殡仪馆已是第二天上午,戚路刚来到停尸房,昨天替他顶班的保安就对他说:“馆长请你马上去他办公室。”
听到这话,戚路顿时紧张起来,昨天擅自离岗去追踪郑林,张馆长肯定会很生气,等下怕是要给他骂个狗血淋头。
戚路揣着颗忐忑不安的心走进了办公室,看到张世凡正焦急在那走来走去,一见戚路进来,忙客气地请他坐下,还亲自给他点烟。
这是唱那出戏?戚路见张世凡没有丝毫为难自己的意思,更加有心慌的感觉。
张世凡笑眯眯地问他:“小戚,早饭吃了吗?”
“吃过了。”
“嗯,啊,那就好。”张世凡支支吾吾地问他:“听说......你和刑警队的刘队长很熟?”
“啊?我和他是老交情呢。”
张世凡闻言大喜,他把身子往前湊了湊,谄笑着说:“小戚啊,最近馆里发生了这多事情,郑林这混蛋又吃里扒外,败坏殡仪馆的名声......”
“馆长,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戚路终于听出张世凡是话中有话,说不定是有求于他。
“刘队长这段时间工作太辛苦,要不中午你请他吃个饭?”看戚路没有拒绝的意思,张世凡又进一步地说:“随便替我提个小小的要求,不把郑林案子的细节透露给记者?”
这会儿戚路才明白张世凡的真实用意,原来张世凡担心馆内职工倒卖死人器官的事在媒体曝了光,自己虽是个民营企业家,不会像官员那样受到党政问责,但对殡仪馆来说,生意自然会一落千丈。要知道本市共有三家火葬场,这事如果又被捅出去,谁还敢把死者送他这里火化安葬?
戚路沉吟了一下说:“馆长,这事我尽力吧,你也知道媒体对这件事很关注,有的记者鼻子嗅觉比狗还要灵,我可不敢打包票能说服刘警官。”
“一点小意思,你等下吃饭的时候送给刘队长。”张世凡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礼包。
“哎呀,这可不行!刘警官最讨厌这个,你难道不知道他是有名的铁面刑警吗?”戚路知道里面装满了钱赶紧推辞,“再说现在纪委也查得紧,你这样做岂不是害了人家?”
张世凡还想劝说戚路,就见他正色说道:“馆长,你如果真要这样做,那我可不敢去请他吃饭呢。”
张世凡看戚路态度坚决只好作罢,他客气地把戚路送出办公室,自己又在里面焦急地走来走去。
谁知戚路去而复还,他在门边探出头说:“馆长,我还要上班啊,要不改天我休息的时候再去找刘警官?”
“不用不用,批你一天假,今天我让同事给顶你班,有好消息赶快回来向我报告。”
“谢谢领导!”这正是戚路想要的结果,他哼着小曲兴高采烈地走了。
小餐馆里,当戚路向刘辰飞说明来意后,不出他所料,刘辰飞客气地回绝了张世凡的要求。
这也怪不得他,一是他不可能去阻止新闻媒体的曝光,二是局里的事也不是他一人能说了算。
戚路倒是无所谓,当张世凡的说客不过是他和刘辰飞见面的理由,对他来说更重要的是借机探听这件案子进展情况如何。
刘辰飞看了看表说:“我们快点吃吧,二十分钟后我还要赶回局内,这段时间事情太多了,我都好几天没回家休息。”
“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你可不要玩命。”戚路试探着问:“郑林的案子怎么样了?”
一听到这话,刘辰飞呵呵地笑了起来,“你问我,我还要问你呢,为什么每次案发现场你都能像只猎犬一样出现瞬间出现?”
“我这不是帮你在破案嘛。”戚路知道他对自己起了疑心。
“可你也太神勇了点吧,次次都跑在我们警方前面。”刘辰飞装作一副凶相说:“世界上,对案发现场感兴趣的,通常都是两种人。一种就是像我这样以抓拿凶手为己任的警察,还有一种,当然是凶手了。你说你是属于那一种啊?”
戚路一听心想你这不是给我下个套吗?于是也嘻笑着回答:“老刘,我可是第三种人,每天吃饱了没事做,到处闲逛凑巧来到现场的人。”
一席话说的刘辰飞哈哈大笑起来,他夹了口菜,对戚路说:“郑林已经招了部分口供,确实和我之前的判断一样,他在和老王合伙盗卖人体器官谋取暴利。而且郑林很狡猾,每次倒卖都是他一人经手,事后却只给老王两成。”
戚路这才明白郑林和老王的不义之财是怎么来的。郑林生活奢侈,而王伯工资低,孙子读名牌大学正愁学费和开销,两人自然是一拍即合。这也难怪自己来殡仪馆上班,王伯会编故事吓他,而郑林也在时刻刁难他,原来是自己挡了他们的财路。
刘辰飞问:“你知道他们是怎么从尸体上盗取器官的吗?”
戚路微笑着点了点头,说:“这个我昨天看到郑林的工具包里有血迹的时候就想到了,应该是郑林利用给死者化妆的机会暗中把器官取出来再放进包中带出去,然后清洗现场重新给死者穿好寿衣,再加上王伯从旁协助给他放风,所以他能屡屡得手。我还观察到,从尸体化完妆后到送进火炉房去火化,最多不超过半天的时间,这个过程中即使有家属来瞻仰死者遗容,也没太多时间注意到死者身体被人动过手脚。他们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常人很难发现他们的马脚。”
“聪明!”刘辰飞又说:“你们殡仪馆闹鬼的把戏也是老王做的,他利用夜班时间把尸体搬到显眼的地方,让清晨路过的行人都能看到。然后又故意散播谣言,说尸体变成了僵尸会自己走路,从而在群众中造成恐慌心理。特别是你们的张馆长更是深信不疑,不仅拒不配合我们警方的工作,反而请术士帮他驱妖,你说这谣言能不越传越厉害吗?”
戚路沉默无语,对刘辰飞上述的那番话,他可不认同,但他也不敢把真相向刘辰飞说明,那样又会招来他这个无神论者的责备。
“我知道你心里不服,但这就是事实。你本人不但迷信,而且还深陷此道。我已经有所耳闻,有人说你借做生意之际灌输阴阳五行、神魔鬼怪之类的封建迷信。小戚,我可警告你,你要再不改正错误,我可要公事公办。”
戚路听刘辰飞给他扣帽子,赶紧赔笑着说:“老刘,那都是闹着玩的,你可别当真啊!大不了我改总行了吧。”
刘辰飞并不想为此事深究,只是借机规劝戚路,怕他无意中触犯法律,到那时自己就真的爱莫能助。
戚路也明白刘辰飞的意思,他转过话题说:“如果我没判断错的话,王伯应该是郑林杀的吧?”
“你说的很对。郑林这小子精的很,盗卖人体器官最多是有期徒刑,杀人可就是死罪了,他到现在还硬抗着不承认,不过我们有充分的证据确认他就是凶手。”
“什么证据?”
“案发上午有名路过的保安听到他们两人在老王的宿舍里争吵,老王还很生气地说过‘敢黑我的钱,我就把事情全捅出去’这类的话。这说明老王已经知道郑林独吞大部分脏款的事,郑林极有可能因为分赃不均而起杀心。”
戚路放下筷子摇头说道:“证据不足啊,单凭这一点很难治郑林的罪。”
“当然我也不能冤枉好人。不过我们已经从别墅的三楼发现了勒死老王的绳子,上面留有郑林的指纹,所以他嫌疑最大。下午我还要接着审讯他,在证据面前我就不信他还能抵赖。”
“那买器官的人你们捉到了吗?”
“没有,郑林交代他每次交易都是来别墅等待买主,这名买主每次都是戴着面罩和他交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还要求郑林在他离开后半小时内不准出门。所以对买主的信息我们掌握的不多,郑林也只是从说话的声音判断他是名六十多岁的老头。”
戚路又问:“这幢别墅的主人查过了吗?”
“别墅的主人早就得到政府的拆迁款,搬到东城区的新家,再也没来过旧屋。现在房子的产权属于豪达房地产公司,他们的经理已经来过局里向我汇报情况,说是因没有进行项目开发,他们疏于管理,并不知道别墅被人用来做不法勾当。”
戚路叹道:“那就是桩无头公案了?”
“那倒不一定,根据别墅的摆设来看,它可能是某个邪教的聚焦地,买主属于邪教中的成员,他收购人体器官很可能是用来举行某种宗教仪式。”刘辰飞突然问他:“你对历史比较有研究,在别墅的墙壁上画满了奇怪的涂鸦,我怀疑它是某种宗教符号,我拿给你看看......”说完刘辰飞就准备从公文包中拿他拍摄的照片。
戚路连忙摇手拒绝,“我已经在案发现场仔细看过,只能粗略推断那是种年失传的古代文字,具体是什么意思,恕我才学浅薄,还不能辨认字中隐藏的含义。”
刘辰飞只好作罢,他抬手看了看手表,赶紧站起身来对戚路说:“时间不早了,我马上要回局审问郑林,有时间我们再联络。你要是再发现线索,务必向我报告,不要再独自蛮干。”
戚路忙点头答应并同他告别,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的阴霾越来越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