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爹哆哆嗦嗦地站起来,顺带将我也拉了起来:“让我想想办法,让我想想办法……”
这一天过得极端郁闷,我老爹枯坐在书房内,对着一堆泛黄的繁体字手抄本埋头苦读,我老妈则失魂落魄地干着家务,丟东落西的,看着都让人心酸。
到了晚上,我老爹终于两眼血丝地从书房里出来了,看着我们,声音嘶哑地说道:“今晚子时,我送你们入地府,不过,我还要准备准备,你们也都去洗个澡,净净身子,对了,晚饭记得要吃素,知道吗?”
说罢,我老爹就出门了。
我老妈眼睛红肿地看着我们,想说点什么,但嘴唇颤抖了半天,也没有说出来,一扭头,进了厨房。
吃完了晚饭,我老爹还没回来,我老妈呆坐着看着我们,似乎在琢磨着什么,片刻,好像下定了决心,一指我:“你,跟我来。”
我顺从地站起来,跟着我老妈走到屋外,进到仓房(户外用于装杂物的房子)里。
对于这间仓房,我并不陌生,小时候,姥姥在这里设有神龛,用于供奉保家仙,逢年过节和每月阴历十五,都要上香放祭品,给保家仙上供,而我和姐姐则不时会溜进来偷吃贡品,当然,那些供品味同嚼蜡,很是难吃,我们来偷吃,不过是为了享受那种近似探险的乐趣而已。
此刻的仓房里香味很浓,那个已经很陈旧的、用毛笔写有供奉保家仙三奶奶之位的木制牌位还摆放在西北角,黑乎乎的供桌上香烟缭绕,香灰堆满桌面,看样子每天都有人上香。
“犊子玩意儿,跪下。”母亲见我东张西望的,是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打在我身上,让我跪在了牌位前面。随后,老妈也挨着我跪下,双手合什,声泪俱下:“三奶奶,我们家遭难了,求您老看在我们一家子虔诚侍奉您多年的份儿上,出来指点迷津吧。”
我知道我老姥姥生前是我们当地知名度很高的出马仙,而东北出马仙所信奉的,大都是在东北地区如雷贯耳的胡(狐狸)、黄(黄鼬)、常(蛇)、蟒(蟒蛇)等四仙,而且据说的确很灵验,只是眼下连位居国师的我们老祖宗蓝道行都预测出我这一辈儿会以身殉国,估计这些出马仙也是没什么好办法,看样子,我老妈这真是急糊涂了,病急乱投医啊。
我正心不在焉地跪着,就感觉仓房里莫名其妙地起了一阵冷风,那股风就像是来自地下,阴冷,还带有一股子腥味,简直能凉到人的骨头缝里,很不舒服。
我打了个寒颤,忍不住看向我老妈,我老妈不为所动,闭着眼睛还是在虔诚地叨咕着。
那股阴风刮了一阵儿,平息了,我刚送了口气,就感觉眼前一花,貌似有什么东西在晃动,我一看,“嗷唠”一嗓子就坐在了地上,眼睛发直地看着前面,不是好声地喊我老妈:“妈,妈,快跑,有蛇……”
一只足有碗口大的三角形蛇头紧贴着我的鼻子尖晃来晃去,紫色的信子滑过我的脸颊,就像是冰凉的触角。
我这一喊,我老妈猛地睁开眼,面露喜色地瞅向那蛇头。而那蛇头被我这么一喊,似乎也被吓了一跳,“倏”地缩了回去,旋即,一个穿着老式灰衣灰裤、还缠着绑腿、扁嘴尖下颌的老太太的身影就从牌位后面的墙壁里凸了出来,盘腿悬浮在供桌之上。
老太太的身形完全从墙壁里出来之后,她没有理会我老妈那欣喜、哀求的复杂眼神,先有些不乐意地瞪了我一眼,用尖利的声音说道:“你个小混犊子,三奶奶好几年没见你了,想稀罕稀罕你吧,你鬼叫什么玩意儿,吓了我一跳!”
“三、三奶奶是吧,您好啊,呵呵,呵呵”我看着那长相很怪异的老太太,猛然记起,我老姥姥当年供奉的堂仙就是蛇仙,后来姥姥故去,堂仙有我老妈接了下来,就改为保家仙了,看来,这个老太太就是那蛇仙无疑了,不由得咽了口唾沫,赶紧谄笑着叫起了三奶奶。
三奶奶看了我一会儿,叹了口气:“这日子过得可真快,我还记得你小时晚偷吃我供品的小模样呢,这一晃都成大小伙子了,该顶门立户了啊。”
“老人家,您可别提顶门立户了,我们郎家都要断香火了。”三奶奶一提顶门立户的话茬儿,我老妈的眼泪就跟断线的珠子似的,止不住地往下流,声音酸楚,令闻者落泪。
“你别说了,我都已经知道了,”三奶奶看着我老妈,表情也很难受,“当年,我和你老娘就曾提过,郎家不出三十年,必定会有一场劫难,所以,你老娘才撑着病体,一直为老百姓免费跳大神除邪,为的,就是积阴德,希望能躲过这一劫,现在看来,都是一场空啊。”
“求三奶你看在我们一家子虔诚侍候您多年的份儿上,救救我儿子吧,求求您了,求求您了。”我老妈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乞求着。
“嗨,”三奶奶打了个唉声,“这次的劫数,不光是涉及到你们家的这个小崽子,就连东北四大仙都被惊动了,你们知道吗,黑焰鼎好像要出世了,整个灵界都闹得沸沸扬扬的!”
三奶奶一说出黑焰鼎三个字,我浑身一抖,错愕地抬头看着她:“您怎么知道黑焰鼎要出世了?”
“嗬,黑焰鼎是何物,是上古神器,有翻转乾坤之神力,你们没看最近这气候反常,不是闹水灾就是泥石流、火山爆发啥的,这叫预兆,预示着黑焰鼎要出世了,灵界和地府惶惶不可终日,都在议论这事儿呢。”三奶奶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我脑海里灵光一现,马上联想到皇甫介端提到的日本人木村小野要与刘武周在雅尔市联合建厂采矿的事儿,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着什么内在的必然联系呢?
我正出神,就听见我老妈哭泣道:“老人家,我不管啥黑焰鼎白焰鼎的,只要能保住我儿子的命就行,您就行行好,给我们指条活路吧!”
“哎,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绝路走到头儿了,或许就是条生路。”三奶奶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打起了禅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