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之处果然有一道竹林小径,徐行一袭士子青衫,按着腰间宝剑,施施然出了玄渊观。
行不多时,缓步行走在济南府大街上,这时一路之上,已渐渐有了一些人烟。
“据清微道人所言,李道人喜欢在酒肆之中流连,我先到处走走看看吧,不必强求,能碰到就碰到。”
徐行这般想着,就神情悠然地,慢慢沿着街道行走,一路赏景观花,也不觉时间流逝。
正走着,前方却突然响起阵阵喧闹声,一些百姓都朝着一棵粗壮的大榕树下涌去。
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年轻货郎推着一辆满载梨子的独轮车,正在高声叫卖着。那梨子果皮淡黄,拳头大小,一看就是薄皮多汁的上等凤梨,这时节还未出正月,显然这梨子是货郎秋月里辛勤采摘,又在冰窖里存储下来的。
徐行心下一动,不由走上前去。
那货郎是一个穿着灰布棉袄的年轻人,身材微胖,招呼道:“又大又甜的梨啊,十文钱一个。”因为价格实在昂贵,周围人群只是围观,指指点点,一时之间竟无人购买。
听到这价格,徐行也不禁皱眉,十文钱一斤还差不多,一个,着实昂贵了些。
不过,这是反季水果,本就不是普通人家能吃,也值当这个价格。
自怀中取出一些碎银,打算买了些回去,犒劳下正在兢兢业业履行“丫鬟”职责的青凤。
然而这时,却听到一道苍老浑厚的笑声,“小哥,老道此刻嘴馋的紧,可否给个梨子尝尝鲜?”
只见一个道袍邋遢的老道,一步三晃走来,他头戴破头巾,腰间挂着一个油光发亮的青皮葫芦,此刻搓着一双黑乌乌的手,脸上笑呵呵的。
“哪来的叫花子,一边去,去去……”见老道破衣邋遢如同乞丐,那货郎心头不快,伸手驱赶。
老道轻笑道:“你这一车,有几百个梨,老道我只要一个,对你也没有什么大损失,何必发这么大火?”
一旁看热闹的人,也笑着劝说道:“小哥,给他一个坏掉的梨让他走得了,他这一身气味,站在这里,也影响你做生意不是?”
货郎很是执拗,冷声道:“若人人都要一颗,我还做什么生意?他既不害臊,喜欢站在这里,站就是了,与我何干?”
徐行眸光微烁,无声笑了笑,思索道:“莫不是聊斋志异中的《种梨》?”
心念一动,拿着碎银上前,郎声道:“小哥,给我称十来个,也给这道长拿一个,让他尝尝。”
李伯言本还想小施法术惩戒一番这位吝啬的货郎,不想却被徐行打断,转头望去,不由一惊,目光湛然,心道:“原来是一位同道。”
货郎这时称好梨子,将一篮梨子递给徐行,而后又自篮中拿了一个个头稍小的梨子,对着邋遢道人李伯言道:“拿着吧,还是这位公子好心,赏你一个!”
对货郎倨傲之态,李伯言也不恼,伸手接过梨子,走出看热闹的人群,这才转头看向徐行,冲徐行打了稽首,神识传音道:“这位道友,方才为何阻贫道?”
徐行淡淡一笑,说道:“道长得道高人,何必和一凡人愚夫较真?”
李伯言捻须一笑:“那人如此悭吝,又出言不逊,贫道教训他一番,也好导人正途,防止将来因此性情,而生祸端。”
徐行摇了摇头,道:“终归是普通乡人,一车梨子都是辛苦种植。”
李伯言淡淡一笑,也不辩解,向一旁的一座酒楼走去,胸有成竹道:“道友从玄渊观方向而来,想必是来寻贫道的吧?”
“不瞒道长。”徐行微微一愣,坦然说着,将怀中澹台明月所赠的留音玉箓拿出,“澹台师姐说让我将此物亲自交予道长。”
李伯言伸手接过,也不灌入法力,只是探出神识,片刻之后,看着徐行的目光渐渐凝重,感慨道:“既是故人之后相托,贫道当护你周全。”
徐行拱手道:“多谢李道长高义。”
李伯言忽然笑道:“贫道见你身上不缺银钱,随贫道一起上去喝酒吧,这一家的状元红,最是干醇香冽。”
说着,当先负着手向不远处酒楼走去。
徐行摇头一笑,快步跟上。
二人上了二楼,寻了一张临街靠窗的位置坐了,李伯言唤伙计过来,先要了一壶好酒,又点了几个下酒菜。
李伯言拿起酒杯,饮了一杯,赞不绝口道:“果是好酒!”
徐行也倒了一杯,低口小酌着,也不急着开口。
李伯言又饮了几杯,这才放下酒杯,望着徐行的目光有些激赏,“徐小友,不想你道行不高,竟有着胆量杀符阳剑宗的嫡传弟子?”
“形势所迫,在下为求自保,却是不得不为。”徐行微微皱着眉,忧虑说道。
李伯言拿起一个花生米抛进嘴里,笑道:“你呆在老道这里,不用惧怕符阳剑宗,除非顾十方亲至,不过,一宗之主等闲离不得山门,你也不需担心。”
“就是这家伙最近突破了天仙,也不知会不会派出分身行走……想必不会吧。”老道李伯言心中暗自嘀咕,也没有告诉徐行。
二人正饮酒说着话之时,楼下突然传来阵阵铜锣声,二人不由向下望去。
“郁郁青气抚蕴一丝紫气,气运隐隐成峥嵘蛟龙之相,这是大周朝廷的某位藩王到济南了。”李伯言苍老目光沉凝聚着,口中喃喃说道。
人主出行,无形都有云气相随,元神以上道人,望气几乎本能,根本不需借助秘法。
这时,那龙气似感应到了李伯言窥探,发出一声低沉嘶吼。
“嘿,”李伯言轻蔑一笑,收回探察目光,这时马车之内,楚王突感受到一阵心烦意乱,皱了皱眉,细思却不知缘故。
而楚王所乘马车之后,一位相貌平平,身穿金丝白羽道衣的中年道人,此人气息隐藏,丝毫不受人瞩目,本来正牢牢看护着前方的马车,感知周围气机,此刻正好感知到气机异常,就是睁开一双冷峻的眸子,向李伯言和徐行所在望来。
“青羊宫,道录司的人?”李伯言和那中年道人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收了目光,李伯言低声道:“国师门下,实在名不虚传。”
对于朝廷之事,徐行多少也有些兴趣,笑道:“李道长,这青羊宫是国师的道场吗?”
李伯言道:“正是,国师当年出身八璟宫,却自己开辟一方道脉,又因扶了龙庭,遂被周太祖敕封为国师,其徒以后就成了这天下道录司的督道正。”
提起国师刘基,李伯言心绪复杂,语气中也不仅有着感慨,天下修道者众,成天仙者却屈指可数,而刘基出自八璟,却走出自己道途,成就了天仙,真是让人眼羡。
听着李伯言的话,徐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看着下方队伍的目光中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