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妍高中时候背诵文言文注解,记得“山南水北谓之阳”的说法。
地理学中对此有专业的解释:因为海拔阳光直射等原因,山南和山北的树木长势情况大不相同。总体来说,山南的树木更为高大俊挺,山北的树木更矮小稀疏。
此时正值万木凋零,树叶落得精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强弱对比不甚明显。但比较枝干的粗细,还是能确定道人此时正在山北。也就是,山的另一侧。
山的外面,还是山。
山脚下,有一簇火光。围绕着篝火,坐着两拨穿羽绒服,戴狗皮帽的人。这群人正哈着手取暖,看着火光发呆,或者聊天。而远离火堆的地方,绑着两捆柴火一样的物什,仔细看,赫然便是手脚被反绑的主播,和像拴牲口一样串起来的夜魅。
道人站在山下一棵树旁边,久久没有动。
辛妍以为道人是在琢磨如何兵不血刃救人,可应南珩却叹息着说:“原来如此。难怪我感觉不到附近有其他人。”
此时,张三恰好挂了电话,凑到应南珩旁边,看到他手掌中的画面,意外地挑眉,“怎么可能?”
两人都是说半句,留半句,辛妍一头雾水,“怎么回事?”
张三面色凝重,又掏出手机,转身去打电话。后背佝偻着,好像一条老狗。
应南珩说:“道人死在山上,魂魄就被束缚在此地,不能离开。”
辛妍理解。这种情况,类似于地缚灵。前段时间商场发生火灾,在火灾中丧生的人,也不无法离开那幢大楼吗?
“因为无法离开山上,所以只能站在山下看着。”
应南珩用尾指的指甲点在手掌上,“你看这里,是一条分界线。在分界线之内,道人可以自由活动。而火堆的位置,刚好在分界线之外。”
辛妍随口问,“这群人运气太好了吧!”
张三突然插话,“不是,他们是有意的。”
应南珩和辛妍都看向他。
张三说:“我刚和上面领导确认过,山北是一处连绵山脉,属于未开发地区。寻常人没有特殊途径,根本无法进入山脉腹地。”
“很显然,这群人不是寻常人,他们也不走寻常路。”
说着,张三把刚接受到的卫星俯瞰图给两人看。
“这是之前四十八小时之内,附近空中的异常痕迹。”
航空领域遍布着密密麻麻的航线。这些航线不会像马路一样有明确的痕迹,但在航空地图中却实实在在存在着。为了不扰乱航线正常运行,昆山镇严格禁止任何无人机,小型飞机,私人飞机,私人直升机飞行。
但在八个小时之前,卫星捕捉到有九架直升飞机的痕迹。降落地点就在这处山脉之上。
张三摸着下巴上的胡子,眼中闪着睿智的光。若是再拿个烟斗,完全就是福尔摩斯的翻版。
“直升飞机起飞降落会发出巨大噪音。但没有人听到,我推测,这群人中肯定身怀异术的术士。而这群人抓走夜魅,可能是冲着刚才那个道人来的。”
“只是,道人一穷二白,那些人图他身上什么呢?”
辛妍脱口而出,“宝藏。”
大年初一上山探测时,她和王队小张组队,亲眼看到一出去木屋,木屋前挂着两只红灯笼。
她可不会单纯地相信,木屋红灯笼是山雾中残存的影像。毕竟山雾的主要成分是水分子,水分子能折射光线,怎么能存储图像?极大的可能是,那处小木屋是道人的洞府,洞府里藏着他上百年的积蓄。
辛妍把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还用胳膊肘捅了捅应南珩,“你觉得对吗?”
应南珩仰头看天。
天上黑乎乎的,连个月亮星星都看不到,只有影影绰绰的影子。
“大概,是这样的吧。”
他说的漫不经心,心里却不停嘀咕:修炼上百年,就有很多积蓄吗?相比而言,他好像挺穷的。穷的都没人打他主意。
应南珩莫名觉得心塞,握着辛妍的手劲更大。
张三辛妍没发现应南珩的异常,犹自沉浸在猜测之中,“如果那波人是为了道人而来,为什么要绑架主播?难道……”
两人同时想到一个可能。
那波人是故意吸引调查局的人前来。
假如调查局没有发现这波人存在,调查局相当于和道人出于敌对立场。两者相逢,必有一伤。坐镇调查局的都是大佬,一个伤了,再来一个,任凭道人有多深厚的修为,肯定是死路一条。
借刀杀人,无外乎此。
张三恨恨地咒骂,“真是一群孙子。”
当即,揪开衣领,挽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辛妍端着应南珩的手掌,“我们与其现在出去,倒不如和他们玩玩。”
……
山北之地。
道人看着一只一只夜魅被拴着,发出“吱吱”的叫声,气的眼睛发红。
他少年修道,早就明悟了道法自然,一切随心。所以他安然的渡劫,历劫失败,保留残魂修炼,心不妄动,身不妄动。
山中岁月容易过,他不知道在这座山上待了多久,突然某天,他发现身边出现了这群小家伙。
夜魅无形,胆子还很小,最初看到他的时候,总是躲得远远的,发出吱吱的声音:你为什么总是一个人?
他居然能听懂它们的意思。他觉得很神奇。
只是这点神奇,就像一滴水融入大海,除了泛起丁点涟漪,根本无法增加海水的重量。
他没当回事。
之后很久,很久,久的他数不清多少个日夜,这群夜魅逐渐靠近他,和他说话,夏天秋天给他摘野果子,春天给他摘花,冬天给他做皮草……
小精怪的关心,单纯而直接。而这些精怪生于自然,长于自然,他理所当然地把它们看做成自然界的回馈。进而,欣然接受。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夜魅形影不离,能容忍夜魅钻到他袖子中?
道人已经想不清了。反正某个晃神,他们的相处就已经如此。
道人心中没有任何感情,也没有亲人的概念,他只是觉得,得保护好夜魅,正如保护好自己的眼睛。
现在,有人抓走夜魅,无异于戳他眼睛,他不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