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像一只毛毛虫,在地上蠕动着。他仰着头,张着嘴,很努力地骂街,但却发不出一丝声响。
刚才和老大揪扯的光头很纳闷,“老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矜持了?”
刘秘书一记冷厉的目光扫过来,光头低头蹭蹭鼻子,悻悻然闭嘴了。
凶什么凶,他不说了还不成吗?
一个是老大,一个是金主的大秘书,这两位都不是光头能招惹得起的人,光头索性什么都不说了,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发现。
刘秘书环顾全场,很满意自己找的这批小混混没有胆量。现在,他是掌控全场的人。
刘秘书上前一步,笑容温和有礼,又隐藏挑衅,“道长,我们老板有心想和你交个朋友,特地派我来当使者。实在是我的失误,让手下人抓走了你的宠物。现在,我把主谋交给你处置。请你相信,我和我的老板,是真心想认识你。”
见鬼的当朋友,见鬼的宠物……
混混老大再没比现在更清楚自己的处境,更用力的挣扎。
坚硬冰冷的地面隔着他肩膀,他每一次踢蹬双脚,带动全身活动,肩胛骨头就嘎嘎磨蹭着地面。
疼!
疼的他眼眶都湿润了。
但他不想死,不想当炮灰。
混混老大更用力地仰头,企图让道人注意到自己——
他是被冤枉的,他没有主动想谋害那些臭泥巴……呜呜,他后悔了,绕过他这次……
道人瞥了眼地上挣扎的混混老大,叹息一声,“在你手中,最起码有三只大夜魅丧命。你理应受到惩罚。”
混混老大挣扎着,又加上了摇头的动作。
不不,我没有,我不是,我冤枉。
他绝对不会承认杀过夜魅。除非当场抓住他的把柄,否则别想判他的罪。
道人变成魂体之前,就是修炼得道的大能,斩于拂尘之下的妖魔没有一万,也有九千。
妖魔和坏人一样,在面临危机时会假装忏悔,趁对方不备逃出去,继而掀起更疯狂地报复。对付这种怙恶不悛的家伙,一开始就得斩草除根。
道人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无声无息地握紧了拂尘。拂尘上灌满力量,每一根长须都笔直地挺立起来。
混混老大感受到来自道人的杀意,呜呜地乱叫,更使劲地扭动身体。
空气中突然出现一股尿骚味,骚味越来越重,引得所有人都看向混混老大。
混混老大瞪着眼,生无可恋地呜呜哀求。
他不在乎面子,不在乎尊严,只想要一个辩白的机会,只想活下去。
活着,回去,再见一眼家中父母。
在这一瞬间,混混老大好像看见了老两口斑白的头发,眼角鬓角的皱纹。以及,周围人提起他时,两位老人垂头丧气,心虚无奈又痛心疾首的样子。
什么时候起,这两个人已经这么老了?
混混老大突然想起,他小时候是个人见人夸的好孩子,小学一二年级考试时,他总能拿到满分。他老妈见到人就说,我家宝贝已经要靠清北,以后要出国,以后要做科学家……
那时候,他是父母的骄傲。
上了初中,一切都变了。
他身边的小伙伴,各个都染头发,抽烟喝酒交朋友。他如果不这么做,就会被孤立,被排斥到圈子之外。于是,他努力加入这个圈子。
事实证明,他真的很聪明,不管是学习,还是学坏,都学的非常快。
只用了不到一个月,他就从三好学生,变成了教务主任办公室的常客。每个周五家长会,他的老妈总会被老师点名批评。
初中的男孩子,身体已经发育得很强壮了。个头比老爸高,嗓门比老妈大,双手叉在腰上,老爸老妈都奈何不了这混小子。
管不了,只能看着,惋惜着,遗憾着。
人生出来,总不能塞回去再重生,或者删号重来。老两口只能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跟在他屁股后面,给他善后。
次数多了,老两口就对这孩子不报期望了。他们说的最重的一句话是,没把你教好,是我们失职。你有本事别认我们,走出去别说是我儿子!
这句话,轻描淡写的,混混老大听过去,就忘了。
真当他愿意当他们的儿子呀?他才不稀罕呢。
可在生死不明的情况下,他蓦地想起这句话,想起老爸的口吻,想起老妈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突然明白了这句话背后沉甸甸的感情,明白了话中未尽之意。他太不孝了,过得太糊涂了。
他后悔啊!
太后悔了。
若是他死了,老两口白发人送黑发人,指不定多么悲痛。若是两人有个头疼脑热,谁在身边伺候?
哦,肯定不是他。
他在他们身边的时候,都没有管过这些琐事,反而累的老人整天提心吊胆。若是他走了,老两口估计能松一口气。
混混老大想通了这辈子的遭遇,心中五味陈杂,他不知道自己在笑还是在哭,认命了还是心存侥幸,他觉得自己身上的禁锢松了些,能毫无障碍地仰起头,看向道人。
道人垂眸看着他,眉眼慈祥温柔,整个人笼罩在圣光中,没有一丝尘埃。
如此明净美好的感觉,让他想起了小时候他考试得满分,老妈摸着他的头表扬他的场景。
下一刻,拂尘上的所有长须,犹如实质般砍下去,激起一片刺眼的白光。
混混老大预感到自己活不成了,脱口而出,“妈……”
看到这一切,小混混们都“啊啊”地尖叫出声。
开玩笑的吧?不是说好玩笑吗?怎么真的动手呢?
他们虽然是社会的渣滓,但也只是收个保护费,若是遇到蛮横的人,他们还要遭受皮肉之苦。现在只是为了几万块前,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一时间,这些小混混都留下真诚而惶恐的眼泪。
刘秘书则扬起稳操胜券的笑。白光晃得他的脸很模糊,身后的影子摇摇晃晃,扭曲成了骷髅头的形状。
很快,白光散去。
道人一手拿着拂尘的手柄,另一手架着雪白的长须,身姿不动如山。
而地上的混混老大,以五体投地的姿势跪拜着,呜呜地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