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在生意场上沉浮多年, 又或者真的问心无愧,接受审讯的时候,斯格林斯比先生的姿态非常闲适轻松。
他甚至无所畏惧地表示, 克拉克男爵的死在他的意料当中。
“我可以这么说,老克拉克男爵每天的工作,就是四处得罪人。他对我还算可以了,对邓恩那家伙实在不像话。”
斯格林斯比先生恶意地咧开嘴发出两声沙哑的冷笑,“我要是邓恩, 工作第一年我就会忍不住干掉他!”
他话锋一转, “不过可惜我不是。克拉克男爵其实很知道差别对待, 他清楚我不是那种好欺负的人, 所以对我态度总要好一点。而且我是他的合伙人,虽然持股比他少, 但我并不是给他打工的。”
对于他的话,弗格斯探长不置可否, 只是开门见山地问了他昨晚的行踪。
“昨天晚上十二点一刻的时候, 有人看到你下楼进了书房, 你和克拉克男爵谈了什么?”
斯格林斯比先生并未否认自己去过书房,“我确实去了书房,想要再找克拉克男爵谈谈, 我们谈了十几分钟, 之后我就回房间了。”
“我看中了一个生意, 但是克拉克男爵并不同意。出于商业利益考虑, 我不能透露生意的细节。当然, 我可以保证, 这是合法的生意, 只是相比于传统的生意, 它的风险更大,利润也更高。”
“克拉克男爵后来同意了吗?”
斯格林斯比先生遗憾地摇了摇头,“他这个人性格很固执,别人都得按照他的意愿来。不过我昨天晚上找他聊天的时候,他的态度还不错。当时他的桌子上有个托盘,上面有两杯咖啡,他还请我喝了一杯。”
“不过我可不该喝那杯咖啡,喝了那东西我一直到后半夜都精神抖擞,根本睡不着。”斯格林斯比先生苦恼地说道。
“那么你一点钟的时候有没有听见什么响动?”
“我当然听见了。”
斯格林斯比先生凑近弗格斯探长,一副告密者的样子,“托马斯昨天晚上不知道约了谁,半夜一点一刻的时候,我就听见有人在外面喊他的名字。那声音不太大,不过当时夜深人静,我又睡不着,当然是能听见的。”
“我有些好奇,所以就拉开门缝往外看。月光底下,托马斯拿着一根奇怪的绳子,正要往楼道里的窗户上捆。他身上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听起来像是玻璃珠互相击打的那种声音。”
斯格林斯比先生的描述生动无比,就像亲眼看见一样。
加上他并不知道警察都搜到了什么样的证物,自然不可能依据这些东西信口胡诌。
也就是说,托马斯昨天晚上确实到了楼下,传递了什么值钱的小物件。
而且这些小物件应该不禁摔,不然托马斯直接从二楼扔下去也就可以了,根本不用自己亲自爬下去。
斯格林斯比所说的奇怪的绳子,自然就是那两个皱巴巴的床单了。
这两个半夜还没睡的男人,不单单互相在不同的时间看到了对方,还同时看到了另一个人——布莱特先生。
“托马斯把那根奇怪的绳子收起来没多久,就有人顺着外墙的水管往上爬。我估计他也觉得好奇,因为我没听见他房间的关门声,这说明他还留了个门缝。”
紧接着,这两个人就看到月光下的布莱特先生,从走廊的窗户爬了进来,鬼鬼祟祟地回了房间。
之后没几分钟,克拉克男爵就毒发了。
后面的事自然就是别墅里所有人一起见证的了。
弗格斯探长问完了这些的时候,又状似无意地问道:“克拉克男爵平时有没有什么恶习,比如吸食鸦片?”
他的问题一问出口,斯格林斯比先生就立刻否定了他的看法,“克拉克男爵除了喜欢喝酒以外,并没有其他不好的习惯。你如果是因为他的风湿这样问的话,那就更是大错特错。第一天晚宴的时候我们都已经知道了他在用什么药,雷克斯医生说他用的止痛药是乌头·碱,并不是鸦片。”
“哦,那就奇怪了,他的咖啡杯里怎么会有鸦片呢?”弗格斯探长探究地看着斯格林斯比先生,不确定他是真坦荡还是装坦荡。
结果斯格林斯比先生愣了一会儿,然后就开始脸色煞白。
“那杯咖啡不会原本是给我的吧?”
他的嘴唇颤抖着,“哦,天哪!难怪当时他还犹豫了一下!”
要说这是演戏,斯格林斯比的演技未免太过精湛了。
“你怀疑克拉克男爵想要杀你?”
“我一开始并没有这种怀疑!”斯格林斯比先生失态地咆哮了一声。
他神经质地在房间里来回逡巡,“但是现在回想起来,他昨天晚上对我的态度简直算得上是和蔼可亲。也许……也许就是为了哄我喝下那杯咖啡……”
“但他递给你的咖啡根本没毒。”弗格斯探长板着脸提醒他。
这个人是不是有妄想症?
还是说他演技太好了,投了毒还要倒打死者一耙?
“你们晚宴之后也聊过很久吧?如果他想害你,总该露出点端倪吧?”
“我那时候哪有空注意这个。”斯格林斯比先生摆摆手,“他当时的样子太好笑了!雷克斯医生一低头,他就开始疯狂地像我们做手势,让我们这些人给他打掩护。我手里的酒、布莱特先生的酒、艾略特的酒都被他趁机给喝了,霍金斯先生还趁机帮他续了一杯。只有邓恩先生在原地发愣,没把酒给他,还被他瞪了一眼。”
看其他人都没什么反应,斯格林斯比先生确认似的问道:“依你们看,我就仅仅是在投资上和男爵阁下有分歧……他应该、应该不至于要除掉我吧?”
弗格斯探长听了他的话,心里直犯嘀咕。
恐怕是你更想干掉他吧……
可从没有哪个想害人的人会把毒药留给自己。
不过这话弗格斯探长没有明说。
眼看着斯格林斯比先生开始疑神疑鬼地胡乱分析,审讯室里的人都觉得应该先让他回去冷静一下。
就这样,斯格林斯比先生被送了回去。
在晚餐开始之前,一名警察回来报告,“我去那个俱乐部问了一下,找到了昨天夜里来过别墅的人。他声称小克拉克先生下午曾写信给他,让他半夜一点的时候去别墅的窗下等他。那人急着要回自己的一千多镑,所以就去赴约了。”
警察拿出一个盒子,打开来给其他人看,“我和他说明了情况,他害怕自己沾上命案,就赶紧把东西还了回来。”
盒子里是一套非常精致的中式古董鼻烟壶,一共有四个,上面雕着素雅的梅兰竹菊四君子,看雕功,似乎还是出自大师之手。
鼻烟壶是用鸡血石、羊脂玉、帝王绿翡翠和黄色和田玉做成的,分别对应着四君子的颜色。
光是从用料上看,就能明白这一套鼻烟壶有多值钱。
托马斯的那位“朋友”要是真的拿走了这套鼻烟壶,兴许不仅能填补之前借出去的钱,还能大赚一笔。
“这么值钱的东西丢了,别墅里的仆人们却都没发现,这也太奇怪了!”弗格斯探长盯着这些值钱的小石头,迷惑不解。
格蕾丝因为在伊登庄园工作,倒是能想明白其中原因。
“这种贵重的古董,如果平时不摆在书房做展示的话,应该会被霍金斯先生收起来,其他仆人不清楚这东西丢了也是很正常的事。”
这时一名女仆过来敲门,表示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由于女仆们在宴会上根本不会露脸,体面的人家都是用男仆来送酒水饮料。
克拉克男爵中毒的事,怎么扯也扯不到她们身上。
是以女仆们以及后厨的厨师被暂时允许在别墅里自由活动。
不过鉴于那位日本厨师有过差点毒死宾客的前科,同时又不会做英国菜,弗格斯探长当然不敢把做晚饭的事交到他的手上。
因此厨娘玛丽再一次扬眉吐气,得以重掌厨房大权。
只不过一想到雇主克拉克男爵的死,这位厨娘就忍不住忧心忡忡。
因为即使是个几乎不识字的中年妇女,她也明白最浅显的道理,那就是正常人杀人的动机无外乎两种,利益和仇恨。
女仆们私底下嘀嘀咕咕,都认为小克拉克先生最符合以上特征。
这些“业余女侦探”虽然没什么证据,但还是聊得火热。
她们都有同一种担忧,那就是万一凶手真的是小克拉克先生,她们这些女仆还能够继续留在这栋别墅里工作吗?
要是她们最终都要离开,谁能给她们写介绍信?
想到这些之后,女仆们工作时就开始心不在焉。
她们有的已经收拾好了行李,随时准备离开去找下一份工作,有的则偷偷拿走一两件克拉克男爵的丝绸衬衫,想要捞上一笔。
毕竟克拉克男爵已经死了,他的侄子和他的体型又不一样,这些衣服早晚也要便宜管家霍金斯和听差们。
她们这些女仆勤勤恳恳工作,却只能拿男仆们六成的薪水,现在又面临失业的风险,总得想办法弄点钱渡过难关才行。
于是格蕾丝几人来到餐厅的时候,就发现今天的晚餐大失水准。
不过在场的宾客们也没什么心情大吃大喝,食不下咽地吃了几口之后,大家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弗格斯探长留下两名巡警守在二楼的楼道里,又派了几个人守在别墅外面。
这样一来,既可以防止宾客们串供,又可以防止他们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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