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男子看也不看杨一元,将金剑掷还,却对任逍遥道:“你很沉得住气。”
任逍遥不觉一笑:“我这匹马灵得很,寻常畜生奈何不得它,在下也就乐得看热闹。”
紫衫少年冲进酒肆,瞪着他道:“就是你故意消遣我?”
任逍遥假装没看见,将一条腿翘到桌子上,大声道:“小二,你们这里上菜未免太慢了。”
小二不敢出声,紫衫少年怒喝一声,欺身近前,双环挟风砸来。任逍遥看着那白衣女子,刀未出鞘便挥了出去,嘭地一声,双环荡开。
他这一手功夫惹得周围的人低低赞叹,可那白衣女子的眼神还是冷冷的,这叫任逍遥十分失望。他倒不是特别喜爱这个女人,只是想知道什么才能打动她。都说鸨儿爱钞,姐儿爱俏,这白衣女子却似乎什么都不爱,哪里有一点风尘女子的样子。
紫衫少年正待再攻,钟灵玉却拦住他,笑嘻嘻地看着那白衣男子道:“冷面邪君与这位公子是朋友么?”
“冷面邪君”四个字一出口,紫衫少年和杨一元都愣了愣,多瞧了那白衣男子几眼。任逍遥不知冷面邪君是何方神圣,即使知道他也全不在乎,戏谑道:“以前不是,现在却是了。”又含笑望着白衣男子,“喝一杯么?”
白衣男子答非所问:“好功夫。”
钟灵玉见他们似乎不是敌人,便对紫衫少年道:“秦公子,这可是西湖水冲了龙王庙,朋友打朋友了。”
紫衫少年瞪着任逍遥,嘴里挤出几个字来:“谁跟他是朋友!”
钟灵玉笑道:“哎哟,五灵山庄魏庄主做东,宴请江南各大门派同赴‘海上生明月’之宴。这被邀的门派么,有我长江水帮,有你扬州飞环门,还有镇江神算帮,东海碣鱼岛。”她看着杨一元,又道,“当然还有湖州金剑门。除此之外,还有一人,无门无派,却被魏庄主一日三请,你可知是谁?”
众人看着那白衣男子,都知道钟灵玉所指是他,却都想听她说下去。任逍遥更想听,因为五灵山庄、飞环门、神算帮、碣鱼岛的主人,和金剑门杨休一样,统统都是当年那九个人之一。
“这个人嘛,自然就是宁海王府的表少爷,鼎鼎大名的冷面邪君冷无言了。”钟灵玉看着任逍遥,眼神已不那么咄咄逼人,“这位公子既然是冷少爷的朋友,自然也是咱们的朋友。”她拍拍紫衫少年肩膀,笑道,“大家误会一场,秦公子的气量,大概不会太小吧?”
紫衫少年哼了一声,不答话。
任逍遥暗道:“魏侯反应倒也快,居然找了这么多昔日盟友来保驾,哼,这也好,一并解决,倒省了一个个找。”只是这些人聚到一起,若要杀他们,还须费些思量。
凤眼绿衣的女子攀着紫衫少年衣袖,娇声道:“钟姐姐说的不错,秦公子先请坐下吧。”紫衫少年被这娇滴滴的美人一拉,也没再说什么,坐了下来。这女子又将杨一元拉入座中,最后对冷无言嫣然道:“表少爷,您怎么不坐?”
她眼波如水,满含媚意,任何男人见了,怕是都不会拒绝。冷无言却似是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女人,居然坐到了任逍遥对面。小伙计见事态平息,极识时务地赶着布菜,满脸赔笑道:“两位公子喝什么酒?”
任逍遥答得很简练:“你问他。”
冷无言答得更简练:“随便。”
小伙子的表情立刻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唯唯诺诺地跑了,大概心中正在不停地骂这两个神经病。凤眼绿衣的女子却不死心,毫不客气地坐在任逍遥身旁,紧紧挨着他道:“这位公子,我刚刚好像听到你说,要请人吃饭的,现在怎么不问问,我想吃什么?”
任逍遥托着她的下巴,道:“你叫什么?”
这女子的眼波柔得仿佛一抹轻云:“我叫云翠翠。”
任逍遥“哦”了一声,心里想得却是,那白衣女子一定就是梁诗诗,这名字很是叫他喜欢。笑嘻嘻收回手道:“云姑娘,你没有听清,我刚刚说的是,请三位姑娘吃饭,不是一位。”云翠翠一怔,兰思思已道:“翠翠,回来!”云翠翠瞪了任逍遥一眼,悻悻返回。
冷无言淡淡道:“何必拒绝佳人美意。”
任逍遥道:“因为我现在没空。”
冷无言眼中露出一丝笑意:“你现在忙什么?”
任逍遥道:“忙着请你喝酒,忙着将那匹马送给你。”
冷无言望了烈焰驹一眼:“如此良驹,阁下居然肯割爱?”
任逍遥道:“你救了它,它就该报答你。”
冷无言沉吟道:“你不像是个有求于我的人。”
任逍遥奇道:“有求于你的人很多?”
冷无言哼了一声:“宁海宗室虽无人在朝为官,地方上却也说得上几句话。”
任逍遥笑道:“兄台大可放心,我只求你一件小事。”
“请讲。”
“这桌酒菜的帐你付。”任逍遥苦笑道,“因为我忽然想起,我没带钱。”
冷无言奇道:“你送出一匹价值千金的宝马,就是为了找人帮你付最多不过十两银子的酒菜钱?”
任逍遥悠然道:“也不是随便哪个人便有资格替我付账。”
冷无言笑了笑。他笑起来的时候居然也很令人动容,说的话却不似笑容那样舒服:“可惜我也没带钱。”
任逍遥怔住了。他没带钱,是因为他从来没带过钱。在大雪山,他想要什么便有仆人送来,这次出门,梅轻清和陈无败早就打点好一切,他这辈子简直还没摸过几次钱。早上离开陈无败时,更是除了多情刃,什么都没带,包括钱。谁知冷无言居然也没带钱,任逍遥简直头都大了——合欢教教主可以做出杀人放火,欺男霸女的事来,却怎么也做不出吃饭不给钱的事,这太他妈没面子了。
更可恶的是冷无言下一句话:“王府的表少爷,出门不带钱是常事。”
任逍遥简直想一脚踹碎他那个温文尔雅的鼻子,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好吧,算我倒霉。不过我还是要请你,还是要将马送给你。”
“哦?”冷无言有些意外。
任逍遥笑道:“我决定的事情,说出的话,从无更改!”
冷无言定定地看了看他,问道:“尊姓大名?”
“我叫任逍遥。”
冷无言点了点头:“好名字!”说完居然起身走出酒肆,牵了烈焰驹便走。烈焰驹居然也没了脾气,乖乖地跟着他走了。
别人请他吃饭他不吃,别人要送他的宝马他却牵了便走,这事情要是搁在旁人身上,大概要气得呕出活血三斗,好肺一双。搁在任逍遥身上,还要加上两件更煞风景的事:
烈焰驹那等烈马,在冷无言手中居然一点脾气都发不出来,可见他手上力道何等惊人。此人若是去魏侯的“海上生明月”之宴助拳,自己便多了一个劲敌。另一件是,酒钱怎么办?
就在任逍遥头大的时候,杨一元和紫衫少年走了过来。杨一元道:“任公子,秦老弟动了你的马,还请勿怪,这桌酒钱,就算在我们账上,就当飞环门的赔礼了。”
任逍遥只能叹气。
杨一元若知道父母死在自己手里,不知会不会呕出活血三斗,好肺一双。任逍遥脸皮再厚,也吃不下这样的饭。他只能跳起来,逃命般的离开金风酒肆,剩下一屋子目瞪口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