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樾不明所以,但见他眼角泪痕未干,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待转回西耳房,终是忍不住道:“四师叔,您与方前辈既是习练正统武学,为何不与两派言明,却要背负一世骂名?这岂非也埋没了阴阳双修心法。”
时原望着纱灯出神,淡淡道:“你想听故事?”
狄樾张了张嘴,垂首道:“弟子,绝没有冒犯之意。只是方才听师叔讲,替那心法鸣不平,想,想知道得多一些。”
时原神色初时悲戚,尔后渐渐转淡,道:“年轻人,总以为这世上一便是一,二便是二,非黑即白,非错即对。等到真正有了牵挂,存了敬畏,懂了利弊,才明白所谓权衡,所谓大势,所谓,”他住了口,似在思索,“所谓轻重,远比是非黑白重要得多。”他轻抚洞箫,忽然一笑,“说来却也简单。阆中瘟疫时,我与采薇相识。是我恃才傲物,喜欢被女子敬佩仰慕,没讲明与师妹燕迎定亲之事。直到方家人提亲,才愧悔不已,不告而别。”
“回到峨眉,我便娶了燕迎。她对我一往情深,秀丽贤惠,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和采薇的那些事情,便慢慢淡了。可惜天意弄人,半年后的比武,竟是我与她……后面的事,你已知道了。那件事过后,我自觉愧对燕迎,无心练功。采薇明白我的心思,不想耽误我的前程,更不想伤害燕迎,便对我说,阴阳双修到此为止,从今以后,不再见我。”
灯光照进他的眼睛,反射出濛濛雾气。雾气下,是淙淙流水,夭夭桃红,忽而青影一闪,剑光明灭,如春雨淅淅,打落芳华凌乱。
时原的神情也跟着恍惚起来:“那天,因是永诀,采薇备了最拿手的青梅酒和笋尖烧鸡公。她抚琴,我舞剑,倦了便小酌几杯。谁知,我们竟然都醉了。原来我们的事,青城掌门早已知晓,只是见我们诚心习武,并非淫邪之辈,便未说破。如今见我要走,才在饭菜中下了迷药。”
狄樾疑道:“他既然是个明事理的前辈,为何要做这样的事?”
时原长长叹了口气:“他要我接掌峨眉后,设法在比武中输给青城。若我答应,他便保证青城上下,绝无人干涉我与采薇来往,甚至会帮我隐瞒。若我不答应,就要废我武功。我自然决不答应,那不仅对不起峨眉,更是侮辱采薇。采薇自觉害了我,偷偷将我放了,求我看在她的份上,不要将此事说出去,我也答应了。谁知还未回到峨眉,便听到种种不堪传闻。我想她一个女子,怎好对师门解释这种事情,便又偷偷潜回到青城,却……却晚了一步,她已自缢身亡。”他语声沉痛,几乎要说不下去。“为了采薇,我答应给青城派留个体面,一个人认下所有罪责,此事原委,永不对任何人提起。”他看着狄樾,沉声道,“你不必替我鸣不平,只要你明白,阴阳双修心法并非淫邪之道,采薇有知,也可含笑九泉了。”
狄樾心中五味杂陈,喃喃道:“竟是如此,这是为何,为何……”
听着箫声,盛千帆已把欲火下了大半,才发觉怀中凌雪烟牙关紧闭,鼻息微弱,身子凉得吓人,慌忙扳起她的下颌,只见她印堂发青,已是人事不知,心中大惊,将时原所说细细思索一遍,顿然恍悟:“原来搓手阴阳灵气动,是用先前采炼元气贯通任督二脉。任阴督阳,如此沉炼两百一十六次,元气便凝结成精气。若双修,便是贯通四脉,不单元气翻了一倍,次数翻了一倍,要紧的是女为阴,男为阳,加上任督二脉,阴阳中又各有阴阳,则精气凝结更纯。只是,双修时若有人动了淫欲,分了神,元气运行便断了,那便有性命之忧。哎,无怪常人视双修为邪门歪道,原来并非全因礼教之防。”
须知常人若元气断绝,阴阳失调,就会突然昏阙,与死人无异,医者谓之“尸厥”。若不及时推拿按摩、灌汤针灸,便真活不成了。盛千帆没有为凌雪烟接续元气,才令她假死。若非他借着那阵箫声摆脱欲念,等他快活过后,凌雪烟怕是早没命了。盛千帆想通此理,不敢耽搁,将凌雪烟横放身前,为她按揉任脉诸穴,心里已没有半丝情欲。
凌雪烟慢慢醒来,一双眼睛精气焕发,问道:“我怎么了?”盛千帆疲累不堪,又不敢照实说,便捡要紧的话说了。凌雪烟听完,也不敢耽搁。待将这一节完成,两人都感到任督二脉内回旋着一股柔厉之气,虽不至破体而出,却抓它不住,便用“龙虎混元鬼神愁”一节将它定于丹田。只是盛千帆右手仍不大灵便,颇费了些工夫。
两人小有所成,喜不自禁,然而想到那渡气重,又都犯了愁。凌雪烟道:“盛哥哥,你内力比我深,我将内丹渡你,你去救徐姑娘,把握也大些。”
盛千帆一怔:“你想通生死门所指了?”
渡气诀中的剑指、阴阳五雷、玄关都不难解,唯有那生死门,时原言解法因人而异,所以盛千帆不敢轻举妄动。凌雪烟却眨眨眼道:“没想通。但时前辈既说了口,试总比不试强些。”一顿,又道,“你,你可不许动坏心思,快闭眼睛嘛!”
盛千帆嗯了一声,闭上双眼,感到她温润的气息渐渐近了,心中喟叹:“我还不如雪烟心无杂念,真是该死。”当下收摄心神,以印堂聚五行之气,为她护法。慢慢感到嘴巴被一件香香软软的东西堵住,心中充满柔意,忍不住舌尖轻动,试探她的温润,又睁开双眼,出神地望着她。
凌雪烟立时红了脸,把头一偏,嗔道:“盛哥哥你……你怎么……”
话未说完,盛千帆忽然扳过她的脸,深深柔柔地吻下。凌雪烟只觉一股细细热流从脚尖直冲上头顶,暖得全身飘飘然。盛千帆贴得越来越近,越来越紧,几乎要与凌雪烟黏在一起,不知不觉间,两人竟莫名其妙地躺下了。
朦胧中,凌雪烟想起了任逍遥,想起了仙女山那一夜的慌乱,隐隐感到盛千帆也要做那些事,一颗心不由怦怦跳得厉害。既嗔且怕,有羞有气,全身紧得像一根弦,脑中一片空白,既说不出拒绝的话,也做不出拒绝的动作。
慢慢地,她感到自己掌心、肩头,胸口,腰和腿,全身每一寸肌肤,都和盛千帆贴在一起,贴得仿佛两人的唇一般严丝合缝。接着双腿间被一样东西抵住,心中一跳,不由自主呻吟了一声,全身绵软,再也无力相抗,只有闭上双眼,任他胡为。
然而盛千帆并未再动,只是口对着口,唇挨着唇,挽起她的舌尖。一股热流立刻通贯凌雪烟全身,在丹田徘徊片刻,便裹挟内丹,自会阴涌出。凌雪烟只觉自己体内仿佛被盛千帆那东西吸走了什么一般,全身都被汗水湿透。如此数次,眼前越来越模糊,呼吸越来越快,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喉咙中有一声没一声地哼着,就像第一次醉酒时那般飘然无状。唯一的不同,便是丹田处聚集了一股氤氲洪流,久久不散。
然而凌雪烟想的却是,自己第一次醉酒,是被任逍遥这大混蛋害的!丹田处的温热,又令她想起那湖广阴寒的冬夜,和那个大混蛋温暖的手掌,待盛千帆离开她的唇边,竟喃喃说了句“任哥哥”。
盛千帆先是一怔,又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阵,才默默仰面躺倒,吐气道:“内丹给你了,去救人吧。”
这低沉疲累的声音,竟让凌雪烟有些害怕。